狂风钻进缝隙的声音如同鬼叫，门被疾风吹动砸响的声音传遍楼道。

听觉要比视觉早到一步，萧楠翊虽是闭着眼，但能感觉到周遭的气流在疯狂涌动。

她试着睁开疲惫酸涩的眼，昏暗的灯光隐隐映刻房间轮廓，虽是不同国度，但她也能清楚看到屋内的摆设明显呈现出是医院的氛围。

试着扭动身体，还好，不像她第一次醒来那样身体酸痛，准备起身时，却发现陆颜正坐在侧面的沙发上双手环胸，直勾勾盯着自己，桌上还落了两个空纸杯。

暗光下看不清她此刻的情绪，没等萧楠翊开口，陆颜起身走到她身边坐在床上，抚摸她的头发：“饿不饿，想吃东西吗？”

声音温温浅浅，靠近陆颜的那只耳朵忽地热了起来，萧楠翊侧头看她：“你一直在旁边照顾我吗。”

“这不重要，你还有没有哪里难受，头疼不疼？”陆颜揉她脑袋，动作温和。

“我感觉我好了。”萧楠翊话音刚落下，就听见病房的推门声响起。

一个女人穿着白大褂走了进来，萧楠翊凭着那一头金黄色的头发认出，这就是陆颜照片中出现的女人。

陆颜看着萧楠翊瞪起她那双卡姿兰大眼睛，神色紧张，颇有点像被惹怒的吉娃娃。

她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笑，随后起身走去与科琳娜交谈，还不忘瞟两眼炸毛小狗。

萧楠翊就看着两人笑嘻嘻地说着鸟语，尽显亲昵，却忽地想起思思之前与她讲起，以前读书的时候陆颜一直在帮助自己提升英语成绩，两人还经常用英语交流，所以，她能够顺利来到波特兰，能听又能说，都是因为陆颜以往对自己的督促和关心，才让自己的成长过程中没走过歪路，才让她成为了一个好警察。

不知怎地，萧楠翊开始鼻酸起来，低头咬着唇将眼泪裹住。

“你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科琳娜这时拿出体温计，走到她身边探着耳道的体温，一边问她。

“谢谢，我好多了。”萧楠翊努力压住情绪，抬头与人讲话。

“那就行，echo，那你们就尽快回去吧。”科琳娜见萧楠翊体温恢复了正常，讲了几句便离开，临走时萧楠翊还听到圣诞树的字眼。

陆颜替萧楠翊换上新的羽绒服：“Corinna说暴雪马上要到达小镇了，今天早上六点就得开始封路，我们如果不回去的话，很有可能会在她家待上一星期。”

萧楠翊开始酸：“是我打扰你们的圣诞计划了吗。”

“没有，原本我也是打算一个人过。”陆颜不用想都知道萧楠翊心里在嘀咕什么。

“一个人多孤单啊，你让她……”

陆颜及时打断，替她拉好拉链：“先别说了，我们快离开，趁着暴雪没来之前我们赶紧回家。”

“噢……”萧楠翊乖乖地让陆颜给自己戴好帽子和手套，围上围巾后两人快步走出医院回到车上，途中两人差点被狂风吹着跑，幸好陆颜这些日子都在练习滑雪，力量也在逐渐加深，萧楠翊底子也够好，两人互相依偎着，才顺利进入车中。

一路上陆颜都只能慢速行驶，虽然周边都有松衫和冬青的遮挡，但疾风无孔不入，她担心车会偏移得厉害，两人的安全都在她手中，她得让她们顺利归家。

平常二十分钟的车程开了近一小时，陆颜将车停在院落，松了口气，终于还是平安到达。

她转头看向萧楠翊的时候，也发现她正望着自己。

“到家了，还愣着干嘛。”

“就是想多看看你。”

萧楠翊这话一说出来又让两人鼻酸，陆颜熄了火，急不可耐：“回屋里去看。”

说着就下了车，替萧楠翊拉开车门。

打开别墅大门的一瞬间强风猛地朝屋里灌入，暴雪与落叶纷纷在地上滑行，两人进了屋子赶紧费力堵住门，直到落了锁，双双靠在门上喘气，随后又一起笑了出来。

陆颜为了守着萧楠翊一夜没睡，灌了两杯咖啡，现在丝毫没有困意，萧楠翊睡了一觉，倒也把时差给调整了过来。

“泡个澡吧，我们一起。”陆颜往壁炉里添了些橡木，拍了拍手上的灰。

“你不生我气了吗。”萧楠翊其实是想问别的，又不好开口，太难为情了。

陆颜眼神滑向她：“你来都来了，我能生什么气。”

“我是说，我……”萧楠翊紧紧攥住衣摆，问不出那句话。

陆颜好整以暇地倚在墙柱上，嘴角勾起媚笑，想要逗她：“你想说什么，嗯？”

‘嗯’字尾音上翘，勾住萧楠翊震颤的心脏，扑通乱跳。

萧楠翊鼓起勇气看着她：“你有想我吗？”

不等陆颜回答，她又说：“我很想你，陆颜。”

萧楠翊低下头，不想让陆颜看着自己流泪的样子，嘴唇嗫嚅着，脸上泛起浅浅的红晕。

陆颜深吸了口气：“你不会是看到了那张照片，以为我永远不会回去了？”

“不是，我是想当面告诉你我的心里话。”萧楠翊忍住颤抖的声线，与陆颜对望，炽热的眼神反倒让陆颜想要闪躲。

“虽然我想不起过往的记忆，可那晚我看着你离开后，我心里却好舍不得，我会努力记起，就算我真的再也想不起来，你也不要这样走掉，我害怕你不理我，我害怕你不和我说话，我对你的感觉和她们都不一样，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我的心才会砰砰乱跳，我能明显感觉到这就是爱情。”

她用手抹去泪水，手心攥住温热，鼓起勇气说出这几个月反复在她心里滚动的话语。

“有好多次夜里醒来，你睡着的样子我都会看好久，我想在我醒来后见过的所有人都没有你这般好看，我时常有想要吻你的冲动，这种冲动在我心里貌似演练了很多次，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觉，可我害怕因为我的失忆做出这些事会让你反感，觉得我在勉强自己，你会推开我，你会像现在这样逃走，于是我在思考，如何才能将你留下，留在我身边。”

“陆颜，留在我身边，好不好？我喜欢你，以前喜欢你，现在喜欢你，就算失忆了我还是会喜欢你，我们足够般配也登对，你我永远都可以相依相偎，我们就是彼此的爱人，你是我唯一的爱人，陆颜，我好喜欢你，我好爱你，所以，我们也会有无数次重新相爱的勇气，对的吧。”

萧楠翊看着她眼睛，视线在模糊与清晰中反复，每眨一次眼就会有眼泪滑落而下。

陆颜从嘴角带笑，而后站直了身体，直到萧楠翊讲完，脸上再也毫无想要捉弄人的神情。

两人对视，沉默，泪落，许久。

看着萧楠翊缩着身子哭泣，陆颜再也忍不住快步走上前去将她揽入怀中，隔着外套感受不到她的温度，房间已经不冷了。

她褪去自己的外衣，解开萧楠翊的外套拉链，双手环在人的腰间，两人紧贴彼此，站在壁炉前相拥而泣。

燃烈火焰跳动，屋内温度升腾，窗外纷纷扬扬，她们缠绵缱绻，孵渡成绵延爱境。

水汽弥漫，热度包裹全身，绵密泡沫在水中浮浮沉沉，两人盘着头发，在温暖的浴缸里互贴着身体舒服得快睡了去。

陆颜抱着萧楠翊，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萧楠翊的腰上和腿上都有淤青，幸好没什么大问题，科琳娜告诉陆颜只需要让她休息几天就好。

浴室里除了呼吸，只剩气泡的噪响，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陆颜……”

“嗯。”

“没事，就是想叫叫你。”萧楠翊昏昏欲睡，后脑勺抵在陆颜的肩窝上，话语朦胧。

“不能睡着噢，会着凉……”陆颜话还没讲完就打了个喷嚏，抽动的身体连带着萧楠翊也跟着浮动。

萧楠翊瞬间清醒，从她身上离开：“你是不是感冒了？”

陆颜吸着鼻子摇头：“没事，可能是昨天吹了风，吃点药就好。”

两人也不敢再泡下去，赶紧穿好衣服去到沙发，萧楠翊翻找着药物，迅速给陆颜搞了杯冲剂让人喝下，又往壁炉里添了些橡木。

别墅特意做成的玻璃房，看得清楚窗外正风雪狂烈，壁炉透出的暖光映在客厅，里热外寒，屋内屋外形成强烈的对比。

萧楠翊在沙发上找了床薄毯，盖在陆颜脑袋上，看着她一点点喝光冲剂。

两人如同那天一样窝在沙发上抱着彼此，沉浸在被雪色包围的玻璃屋中。

外面的天色渐渐泛起冰蓝，松衫被厚雪重重压盖，弯折着树干，不久后，待树干承受了更多重量时会直接将积雪倒在地上，回弹的韧劲将重新使它恢复挺拔。

陆颜慵懒地支着脑袋，望着坐在地毯上的萧楠翊，她正在学习如何做烤全鸡。

“再过几小时就是圣诞节了，我们要不要一起装扮圣诞树啊？”陆颜缩在毛毯里，绷着脚尖触在她的背上。

“Corinna送给你的。”萧楠翊嘟着嘴，没回头，但整个背部让陆颜给撩动得酥酥麻麻，害得她语气也变得毫无攻击性。

“是她和她女朋友送给我们的。”陆颜忍住笑，饶有兴趣地盯着她后脑勺。

咦？

金发美女和女朋友送给我们的？

萧楠翊眼珠快速转动，放下iPad，嘴角扬起笑容。

“噢，那这么说是我小心眼咯。”萧楠翊回过头，却发现陆颜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与自己贴合得那么近，两人都快吻上了。

陆颜温暖的手臂勾住她脖颈，将她脑袋稳稳枕到沙发上。

萧楠翊此时倒看着陆颜的脸，眼珠往上翻动，依次是陆颜的脖子，锁骨，胸型线条……

别墅不大，屋内的温度已经快达到三十度，陆颜只穿了一件线裙，萧楠翊看得呼吸愈发急促，喉头涌动。

远处的山脚下有烟花在升腾，高高窜起的火光伴着一声响动，陆颜这时低头吻住了她，错开的吻如错开的麦田，横仄交织，一样的心动，却是不一样的触感，恍若隔世的一吻。

陆颜的唇软得像果冻，是温热的果冻，更想让人咬。

“见面吻，Merry Christmas。”陆颜微微睁开眼，与人脸颊贴合，柔软地蹭着，轻声耳语。

低沉声线滑进萧楠翊耳蜗，这吻让她整根脖子都充着血，声音略显嘶哑：“圣，圣诞快乐……”

在陆颜的指导下萧楠翊煮了些热食填饱二人肚子，接着就开始装扮圣诞树，这是真正的小松衫，还存了苍浓的清苦香，两人耐心地靠在一起缠灯线，时不时抬头互望一眼，音响里正在播放威猛乐队的《Last Christmas》。

萧楠翊晃着脑袋，脚打着拍子，逗着陆颜笑。

两人沿着树干螺旋式地缠绕彩灯，又分别将闪着金银色的彩球逐一挂在树上，攀登绳梯的圣诞公仔在树中央撅着屁股做爬梯状，陆颜正挂着雪花，萧楠翊拿着驯鹿在空中比划，落到陆颜的肩头，待陆颜回眸时，驯鹿凸起的嘴刚好触到她的脸庞。

“你真的很皮啊。”陆颜似是嗔怪，眼神却透着宠溺，将最后一片雪花勾住枝干，转身抱着萧楠翊。

“明天你来放星星吧。”陆颜把这个机会让给她。

“为什么？”萧楠翊把麋鹿随手挂在一边。

“这样你的愿望就能实现了。”

“我们可以一起放的。”萧楠翊牵起她，把圣诞星放她手心里。

这晚两人都睡得很沉，沙发足够容纳她们的身体。

然而清晨却是被冷醒的，萧楠翊睁开眼的时候壁炉里已经呈白灰状，陆颜听着动静醒来，随后也感觉到了寒冷。

“是不是没柴火了……”陆颜瓮声瓮气说道，红肿的双眼在提醒萧楠翊，她还生着病。

“放柴火的地方在哪儿，我去取好了，你就安安心心待在屋子里。”

萧楠翊尽量不制造被窝的缝隙以免让热度快速流失，身体贴着沙发离开，把陆颜紧紧包裹起来，快速穿好衣物，每个动作都需要与心理作斗争。

陆颜缩在被窝里，只露出半张脸：“院落有个小屋子，里面都是橡木，记得把帽子和口罩戴上，不要着凉了。”

她是真的有点起不来，否则绝不会让萧楠翊自己出门。

“放心啦，你再睡个回笼觉，我很快回来。”萧楠翊匆匆洗漱完，取下钥匙便出了门。

这场雪从她们回到家的时候就一直没停过，萧楠翊嘴里和鼻子溢出热气，融在皑皑冬雪中，周围的味道都被大雪覆盖，只有纯净的冷风侵袭她。

雪堆让她有些看不清路况，只得深一脚浅一脚踩进雪中，好几次差点被绊倒，脚底已经感觉到有些湿润。

院落很大，花了两分钟走到木屋，厚积在屋顶的大雪像是纯白的方糖块想让人一口咬下。

萧楠翊见旁边的遮蓬里还放着一个推车，想着就干脆多搬一些好了。

她用力推开早已被霜冻住的木门，剧烈震动使整个屋子都晃动了一下，她慢慢走了进去，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大概是因为白色看久了突然进入黑暗的空间，有些不适应，却根本不知道刚刚的动静让原本堆放在一旁橡木掉落了几根下来。

湿滑的鞋子一脚踩在滚圆的木头上，萧楠翊的身子猝不及防向前跌落，狠狠砸在了那堆坚实的橡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