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师？季老师？”
直到耳边传来声音，季泛苏才从刚才的事情里回过神来。
见程意有些担忧的脸色盯着自己，她轻吐了口气，平缓着心情。
当了老师以后，被家长无故责骂的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毕业刚进海城附小教书时，甚至出现过因为下雨天自己没送学生回去导致孩子淋雨发烧，而被学生家长追到学校来骂的情况。
她理解作为家长，面对孩子的事有时会不自控地变得偏激。但每每遇到类似情况，事后即使自己能调节好心态，心里还是忍不住会失望。
季泛苏收起思绪看向眼前妻妻二人，脸上硬挤出笑容，试图缓和尴尬气氛。
“嗯，今天抱歉了，宋梧安妈妈。是我没处理好这件事，不过你们放心，这几个孩子的事我平时会更加关注，那两位家长我也会继续沟通的。”
季泛苏抬手看了看时间：“马上也要到放学时间了，两位妈妈可以再等会。”
“安安的事季老师费心了。既然现在撞人的学生已经找到了，后面的事季老师不用太放在心上。”
宋新谨抬眼盯着季泛苏悠悠开口，话虽客气，脸色却不算太好看。
一旁程意闻声侧头看去，有些无奈的神情，轻轻拉了下宋新谨的胳膊。
两人动作很明显，季泛苏看着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宋弋影也上前几步，抬手摘下口罩。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张脸，但这下忽然见到，莫名而起的心悸感觉还是令季泛苏视线下意识地飘向别处。
眼下学生的事还没解决好，她暂时分不出更多心思解读宋弋影今天各种怪异的行为。
一旁宋弋影见季泛苏不理睬的眼神，心里头有些受伤，兀自撇了撇嘴。
这人气性倒是大，都一天了还是对自己冷着张脸。
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宋弋影也开始有些后悔。
早知道会发展成这样，自己开学时就不该跟那两个家长多说那几句话，现在也不会给季泛苏惹出这些麻烦事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各怀心事地立在那，谁也不说话。
程意和宋新谨看着二人别扭的样子，也互相看了一眼。
“弋影，你不是说今天不来接安安吗？”程意率先开口。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宋弋影这才转过头来。
“啊，嫂子，我我办完事刚好顺路...想着还是过来一趟算了...”
“安安放学的时间是五点半，你——确定这是顺路？”
程意挑起眉头，见宋弋影这副心虚的样子，嘴角含着笑意故意调侃道。
“对对对啊，就是顺路。”
虽然海城附小和家是两个方向，但理不直气也要壮。
宋弋影昂了昂头，说完又瞥了眼季泛苏。
季泛苏听着两人对话，睫毛轻轻抖动。
她不自觉看向桌上的那盒酥饼，脸上也没来由起了些热意。
...
宋弋影见季泛苏还是那副不搭理的冷淡样子，心里不是滋味。
但事已至此，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她抬脚又朝季泛苏上前几步。
“季老师、嫂子，不好意思，说起来安安的事还是因我而起，实在是抱歉。”
听见宋弋影话声，三人视线都一齐看了过去。
“宋小姐的意思是？”
听到提及学生，季泛苏终于开口。
宋弋影长吐一口气，把开学那天的情况说了一遍。
“真的，当时说得太过分了，我就没忍住吓了她们几句，谁知道她们倒怀恨在心了。”
某人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但季泛苏听着眉间的沟壑却越来越深。
难怪刚才宋弋影不过才说了几句话，那两个家长就立刻软下了话头，原来还有这层原因在。
没想到竟然是为了给自己出头，宋弋影才得罪了人。
季泛苏看着宋弋影清瘦的侧颜，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更起了波澜。
“哼，还不是你在外面惹出的这些事招人非议。”
一旁宋新谨声音冷冽，没给宋弋影留半分面子。
“我说宋新谨，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难听。”
“哼！你还好意思说。”
“欸，我怎么不好意思了，宋新谨你烦不烦。”
“我看着你才烦。”
“那你别看！你烦，你最烦！”
“你——”
眼看姐妹俩又要吵起来了，程意无奈地张手隔开二人距离。
“好了，你们能不能安静点，季老师还在呢，要吵回家吵去行不行。都多大的人了，吵起架来还跟小学生一样。”
话音一出，刚还斗志昂扬的两人瞬间又蔫了劲闭上嘴不再出声。
季泛苏也被眼前这幕给惊到了，没想到电话里冷若冰霜的宋新谨和荧幕里成熟妩媚的宋弋影，私下斗起嘴来，竟然跟小孩子一样幼稚。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家庭...
季泛苏呆愣在桌前，尴尬地看着二人，心里也越来越琢磨不透。
“不好意思季老师，让你见笑了。她们平时就是这样，幼稚起来没个正经，不过以后接触多了你就习惯了。”
以后？习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季泛苏总觉得程意话里有话，脸上的笑意也有些耐人寻味。
但随时保持镇定是成年人的必修课。
“没事，安安妈妈，还有几分钟下课，我先去班里看看，你们自便就好。”
季泛苏正色说完，朝她们礼貌点了点头，快步走出了办公室，直到确定身后人看不见自己了，才深深吐了口气。
宋弋影视线随过去，抬手还想上前说些什么，见人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又哑声垂下手来定在原地。
“别看了，人都走没影了~”
听到程意的打趣声，宋弋影才眼神清明，脸颊也浮起些红晕。
她掏出手机假意看了看时间，掩盖被揭穿的心虚。
“安安快下课了吧，我们也先去走廊吧。这办公室真是够闷的...”
宋弋影说完又视线飘忽地抬手在鼻前摆扇了扇，边向外走边拿出口罩戴上。
宋新谨依旧臭着脸冷哼了几声，程意见状挽住她手臂笑着摇头也跟着出了办公室。
...
三人才走到班级走廊前，下课铃声就响起来了。
安静的教学楼开始变得骚动，不知道从哪还传来了几声学生兴奋的尖叫。
不管什么年纪的学生，最期待的还是下课和放学。
季泛苏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洋溢着天真笑容的脸，嘴角不自觉也跟着扬了起来。
笑容是极富感染力的东西，对于此刻的季泛苏来说，学生的笑也像是把能扫去自己心里阴霾的扫帚。
宋弋影站在窗前，侧头看见的便是讲台上那张清浅的笑颜。
季泛苏笑起来其实很好看，嘴角微微弯起弧度，左侧还隐隐带着一旋酒窝，虽然只有一个，却恰到好处地给清冷的脸更添了些韵味。
宋弋影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季泛苏的酒窝。
和季泛苏相遇的那个晚上，她曾在那人情动时瞥见过那个小小的漩涡，那是身体满足的信号，也是大脑极尽欢愉的勋章。尽管只有那么几瞬，却也深深地烙在了宋弋影的眼睛里。
不过自从离开了床，宋弋影就很少看见季泛苏再笑，至少这几天没见过。
每次见到自己，那人都是一副冷淡的样子。想到这些，她忽然觉得有些失落。
宋弋影拿出手机，盯着黑色屏幕里映的自己那张脸左瞧又看。
就算只看眼睛自己这副脸也是姿媚万千，全世界怕是只有她季泛苏才会对这样一张脸整天冷冰冰的。
自恋的人没好气地在心里白了几眼，发泄完再往刚才方向看去时，正好对上了讲台上那双清冽的眼睛。
像是突然被人揭穿了心思，宋弋影快速移过头去打量着窗台，反应过来刚才只不过是自己的心理活动，又有些懊恼地回望过去。
但讲台上已经空无一人了，不知季泛苏什么时候离开的。
“小姨，我在这里~你都没看见我！”
明明自己都已经走出教室好一会儿了，宋梧安见宋弋影双手伏在窗台上，眼睛仍却还在往教室里探寻着什么，她有些生气地质问。
宋弋影听到声音这才转过头来，看见了自己侄女气鼓鼓的脸，宋新谨和程意也站在一边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
“咳，小姨..小姨今天没睡好，眼神不太好使，安安别生气哟~”
孩子好哄，大人可就难过关了。
但宋弋影没打算在乎。
她笑着上前抱起宋梧安，自顾自地朝楼梯走去，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身边那两妻妻。
到了学校门口，拗不过宋梧安的纠缠，宋弋影晚上又跟着她们回去京江别墅吃晚饭。
...
天色渐暗，办公室里的老师也陆续下班离开。
只有季泛苏坐在办公室里盯着眼前那盒酥饼，脑子里还在回闪刚刚窗外的那个眼神。
想到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宋弋影一直盯着，她心里往上蔓着阵阵酥意，连每条血管都像灌满了咖啡因，肆意流窜着悸动与兴奋。
理性与感性持续交战，没个胜负。
还是陈尽离开时好奇地敲了敲她的桌子，季泛苏才彻底回过神来。
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这几天宋弋影一直在脑子里跳个没完。
她呼了一大口气清醒过来，有些懊恼地向后拂着头发。
等她收拾好东西站起身来时，学校的结束铃声又响了一遍。
走之前季泛苏低头又看了看桌上那盒饼，犹豫了一会才拎起袋子朝外走去。
转身锁门，一气呵成。
动作比刚才拎饼时要顺畅很多。
海城的夏末季节几乎没有雷雨，今天也是个好天气。身影依旧被夕阳拉得斜长，但今天路上只有季泛苏一个人。
走到校门口时，视线不自觉朝昨天停着黑色保姆车的地方飘去，也空空如也。
季泛苏脚步缓下站了片刻，眼底掩上几分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