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对不起。”
季无常不敢想,当初李若水是如何在毒发加上重伤存活下来的。他也不敢多问,只能憋出一句道歉。
*
翌日清晨,李若水和季无常起了个大早,先是去隔壁房间看望如姨,聊了两句,而后嘱咐韩峥,跟在如姨身侧,保护她的安全,这才离开客栈。
清晨的街市已是人群熙攘,商贩卖力地吆喝着,空气中各种吃食的香味混在一起,勾得人忍不住侧目驻足。
包子铺的老板掀开蒸笼,香味扑了个满鼻,李若水停住脚步,眸光一亮。
一个个热气腾腾浑圆的包子如同白色的小兔子趴在那,挤得满满登登,有些包子的汁水渗出来,将白色的皮浸透,看得人食指大动,肚子在这时也叫嚣起来,想要品尝。
季无常看出他的意思,从钱袋里取出铜板,递过去,“老板,来四个肉包子。”
“好嘞!”
老板将包子分成两份装在油纸里,李若水双手接过,递给季无常一份,之后迫不及待咬了一口,烫得他张着嘴不断哈着气。
季无常唇畔略弯,不巧正对上李若水看过来的目光,立即收回嘴角,可眼底笑意完全收不住,落入李若水的眼中。
他什么也没说,抬腿走入人群的溪流中。
嘴里包子的温度总算降到可以接受的程度,李若水咀嚼着咽下,这次他没有急着吃下一口,而是吹了吹才吃。这一口,紧实的肉馅和肉汁灌了满嘴,冲击着味蕾,香的他眯了眯眼。
咽下第二口,他才开口,“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想想以前,你我的衣食住行都是我付钱,现在却颠倒过来。”
“我的钱同哥哥的钱,不必分得如此清楚,我的,便是哥哥的。”
李若水嘴里正嚼着包子准备咽,听到这话,包子的面皮呛进嗓子,憋得他满脸通红,眼眶发热,转过头来看向季无常,发现他手中的包子一口未动,
“咳咳,那个,你不吃吗?”
后背上一只大手轻轻拍打,季无常目光宠溺,等李若水不咳了,这才放下手,拿出一个包子在手上,将包在油纸里的那一个放到李若水的手里,
“我吃一个,哥哥多吃些,你太瘦了。”
闻言,李若水摊开两臂,“最近已经长了不少肉了。”
这时,远处传来嘈杂声,他们寻着声音走了过去,衣衫褴褛的小男孩蓬头垢面,手里捧着一只掉了一角的碗,跪在一妇人面前,
“夫人,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那小男孩说完,伸出一只手拽住妇人干净的裙摆,上面登时污了一块。那妇人长相温婉,衣着打扮不俗,她并没有因为小男孩的举动而生气,而是取下腰侧的钱袋,从里面拿出几颗碎银放在碗里。
小男孩连忙叩谢,妇人一脸为难躬身扶他起来,还没等她直起身子,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从身后撞到了她,眼看着就要摔倒,李若水及时接住。
妇人站稳,朝李若水微微伏身,“多谢公子。”
撞人的老婆子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妇人浅笑,摇了摇头,“我没事,您没事吧?”
“夫人心善,老婆子没事。”
说完,人就要走,李若水上前阻拦住她的去路,
“站住。”
老婆子面色一顿,“公子有何事拦着老婆子?老婆子还要回家做饭,麻烦您让让。”
李若水微笑,“偷了银子,还想走啊。”
街上的人听到他的话,好奇张望,有的甚至围了过来,不一会儿就挤满了人,季无常这时也走了过来,老婆子的视线在二人脸上扫了扫,
“两位公子看着面善,为何要冤枉我这个老婆子?”
李若水下巴一扬,“这袖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老婆子眸子一转,“我,我的钱袋。”
李若水伸手指向她的腰间,“你的钱袋明明挂在这儿。”
被当场抓住,那老婆子怨恨地瞪着李若水,见她没有动作,一旁的季无常警告道:
“拿出来,不然送你去官府。”
他的话果然奏效,老婆子伸手掏出藏在袖子里的钱袋还给妇人,随后拉着跪在地上的小男孩,冲破人群,挤了出去。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互相议论着,散了场。
妇人走到两人面前,伏身道谢:“多谢两位公子。”
离近了瞧,这妇人也就三十多不到四十岁的模样,举手投足之间贵气十足,笑起来一双眼似是沾了水,眸光脉脉。
“不必客气。”李若水颔首,随后对季无常说:“我们走吧。”
妇人:“如若不嫌弃,两位公子可否赏脸到寒舍吃一顿便饭,作为报答。”
李若水心里还惦记着回丞相府的事情,直言拒绝,“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
说完,两人转身就走。
妇人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也打算离开,刚想转身,就瞥见熟悉一熟悉的物件,虽然过了二十一年,可她绝不会认错。
“二位公子!”她叫住他们,见他们回身,快步走过去。
“这位公子。”她这话是对着季无常说的,“你右耳上的坠子,是你母亲给你的吗?”
话落,李若水和季无常皆是一愣,妇人继续问道:“她还好吗?”
季无常眉峰微蹵,声音低沉,“你认识她?”
妇人点了点头,“嗯。”
她环视一圈热闹的街市,“二位随我回宅子,我慢慢讲与二位听。”
一路上,三人都没有再说话。
李若水这一路都在观察季无常的反应,可季无常着实太平静,反倒让他担心。
“到了。”
李若水移开视线往前看,这座宅子不是很大,座落在郊外,风景倒是不错,可大门前那道人影,着实煞风景。
他怎么会在这儿?
李若水和季无常互视一眼,身前领路的妇人小跑过去,
“闵先生。”
二人跟在她身后一起过去,闵朗点了点头,越过妇人目光锁定在他们身上,
“你们怎么在这儿?”
妇人笑着解释,“二位公子在集市上帮了我,为了感谢,便带他们回来吃顿饭。”
闵朗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等妇人开门,跟着一块进去。
四人来到厅堂,妇人招待他们坐下,“你们聊,我去做饭。”
待妇人离开,李若水凝视对面端坐的闵朗,对方也正凝视着他,
“丞相大人为何会来这儿?”
“我与阿苒是旧识,来看望朋友。”闵朗余光瞥了眼季无常,“反倒是你们二位,昨夜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出府,我倒是很好奇。”
闵朗能知晓他二人昨夜出府这件事,李若水并不意外,他端起茶杯,若无其事问:
“丞相与我大哥可有过节?”
闵朗摇头,“没有。”
李若水放下茶杯,“从见到的第一面,丞相对我话里话外都带着敌意,若不是有过节,我真是想不通哪里招惹了您。”
他说这话时的态度甚是委屈,闵朗双目如鹰隼,唇角挂着笑,
“李若水,不,李朝夕,你认为我该对你是何态度?”
“原来丞相一早就看出来了。”
“你身边这位,可不是普通人。”
“既然丞相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也不藏着掖着了。”
李若水从胸前掏出从焚莲教翻出的信,展开,“这信上的花纹,您可识得?”
“当然。”闵朗挑眉,“你想问的就是这个?”
见他承认,李若水将压抑在心中许久的困惑问出口,
“与魔教勾结,杀了我父兄的人,可是你?”
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可闵朗的态度依旧玩味,“仅凭这个花纹你就断定我是凶手,你也太天真了些。”
李若水眉头连成一条,“什么意思?”
闵朗眼神睥睨,“这特殊的信纸,不止我在用。这是皇家专用的信纸,明德帝在位时破例赏给了我和李若卿。”
他停顿一息,继续道:“你的兄长,也有。”
这话,就如同当头一棒,李若水瞪大了眼,满眼的不可思议。
闵朗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端起茶杯一仰而尽。
出去做饭的妇人端着菜走进来放在桌上,李若水呆愣的神情让人在意,她问闵朗:
“你们在聊什么?”
闵朗起身,自然拉着她的手出门,“我帮你。”
妇人嘴里应着“好”,不放心频频回头。
等他们出了厅堂,李若水和季无常二人各自陷入了冥想。
四菜一汤摆在眼前,可此时李若水已经没了胃口,闵朗刚一入座,一小厮模样的人小跑进来,趴在闵朗耳旁,
“世子来了。”
闵朗眸光晦暗不明,再看向妇人时已经没了阴鸷,温柔道:
“我有事要离开,你照顾好自己。”
妇人浅浅一笑,“我不是照顾得挺好的。”
闵朗起身,“那我走了。”
妇人抿了抿唇,“他什么时候来?”
“明日我帮你问问。”
“多谢。”
闵朗离开,妇人招呼他们吃菜,而后介绍自己。
“我叫温苒,你们唤我温姨便可,方才那位闵先生是老爷的朋友,今日突然造访,实属意外,他若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惹二位不高兴,还请你们原谅。”
李若水虽然与闵朗有瓜葛,可祸不及无辜,“温姨,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你无需道歉。”
温苒点头,“好吧。”
一直沉默的季无常这时问道:“温姨,你同我娘,是如何相识的?”
温苒回忆,“君姐姐她是老爷带回来的。那时候我才十六岁,被养在这个院子里,她来的时候双眼刚刚失明,眼睛上包着染血的纱布。”
“我听她说,她的眼睛是被人生生剜下来的。”
生生剜下来?李若水不敢想象有多痛,身侧的季无常虽然没有开口打断温苒,可桌子下,放在双腿上的手,死死抠住,青筋绷起。
李若水心底一阵刺痛,手覆了上去。
温苒的眼眶泛红,“自从来了这个院子,她便成日坐在屋子里发呆,吃得也很少,半个月的时间,人就瘦了好几圈。”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她得知自己有了身孕,才好好将养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