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杯倒扣在那男生头上，咖啡洒了他满身，连白衬衫都被染成了褐色。

自动贩卖机前的三个人都惊呆了，齐唰唰转过头望着薇利亚。

薇利亚也在原地怔了一瞬——她没想到自己会扔得这么准。

三年级生默默看了她一会儿，拿起胳膊上搭着的外套，抹了一把脸，然后抬起头说：“你找茬儿吗？”

这时薇利亚认出了他——曾在学园运动会开幕式上作为运动员代表讲话的谢林·加德，是个运动健将。

现在跑好像有点来不及了。

两个凶神恶煞的高年级生瞬间转变目标，担当小弟的男生放开了金发男孩，默默绕到薇利亚身后，拦住她的去路。

男孩靠在自动贩卖机上看着她，表情有些茫然，眼底阴沉的神色消散殆尽。

谢林·加德盯着她看了半晌，眯起眼睛：“学妹，他是你朋友？”

“没错。”薇利亚面不改色，“我劝你别太过分。”

“你也看到了，我们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是吓唬他而已。”谢林·加德将双手一摊，“反倒是你，把咖啡泼在我的身上，这才叫过分呢。幸亏我穿的是校服，这要是私服，你恐怕连赔都赔不起。”

“口气挺大呀。”薇利亚笑了，“我还没让你赔我咖啡钱呢，三十星币。扣掉他欠你的二十星币，你再给我十星币就行了。”

“你……”谢林·加德呆了呆，似乎是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不过他很快恢复镇静，咳了一声，抬起手向后捋了一下湿透的头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薇利亚·沃茨，二年级历史系。”她说，“想寻仇的话尽管来。”

谢林·加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时没有出声。反倒是他那个小弟一副脑干缺失的模样，扎个马步拦在后面，叫道：“用不着等以后！小爷们今天就收拾你。”

薇利亚不动声色地向四周看了看，快到上课时间，学生都走远了，也没见有教师经过。她正思考对策，就听见有人说：“冲着我来就好了，欺负女孩子，算什么男人？”

声音有些沙哑，音色温暖，语调镇静，她侧眸看向金发男孩。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听到他开口说话。

“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什么吗？”男孩抱着双臂斜靠在自动贩卖机上，盯着加德，金色睫毛下的目光分外轻蔑：“活像个浑身裹满泥巴的癞蛤蟆。校服穿在你身上都是浪费，还扯什么私服？”

谢林·加德瞬间被惹毛，大吼：“你这个乡巴佬！”

“我也没看出你这个‘城里人’有多高尚。”男孩笑了笑，“要打架吗？冲着我来，别牵连别人，还是说你不敢？”

薇利亚起初倒没看出他这么毒舌，早知她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

这句话激将成功，加德挥起拳头就冲着男孩脸上抡过去。他勉强躲开了这一拳，对方的拳头砸在自动贩卖机上，发出夸张的“哐当”一声响。

没记错的话，谢林·加德在运动会上是扔铅球的，这一拳下去分量可不小。薇利亚紧张观战，男孩刚才说话那么冷静自持，想必是有法子自救。说不准他只是看起来单薄，实际上懂一些很厉害的格斗术？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金发男孩是真的很弱，十几秒过去，他一直在狼狈躲避对方的拳头，脚步不稳，好几次拳风都险险擦过他耳边。不过，至少他的反应速度比一般人要快，若是换成别人，可能连一拳都躲不过去。

但一味躲避也不是办法，他终究会有躲不开的时候。况且，那位小弟也正蓄势待发，凑上前去，伺机要给他来上一拳。

又过了几秒，小弟发觉插不上手，索性来到男孩背后，趁他后退绊了他一跤。他竟然没有摔倒，顺着惯性退了两步，身体晃了一下就站稳了，但这片刻分神对加德而言已经足够，等男孩抬起头时，发觉拳头已经裹着风袭到了自己面前。

紧接着，像是时间静止了一般，那条手臂在他面前僵住了，只有一阵微弱气流扫在了他脸上，拳头离他的鼻尖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男孩向侧面撤了一步，疑惑地看向加德。加德的手臂落了下去，一脸呆住了的神情，他用左手捧住右臂，借着左手的力量使劲甩了甩胳膊。当他松开手时，右臂无力地下垂，还顺着惯性轻轻晃动了两下。

他右侧的整条手臂，忽然间麻痹没有知觉，像是被电击了一样。

他没有说话，先是回头看向薇利亚，见对方一脸诧异地望着他。

于是加德重又看向男孩，男孩的表情相对淡然，更像是暗中使坏的人。

“你这个乡巴佬居然是异能者？!”加德大喊。

男孩保持了一贯的高冷态度，只是皱眉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很不耐烦。

“可恶！”谢林·加德很识时务，他打架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同时与两个异能者对抗。他捧着麻痹的右手，朝小弟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转身快步离开，走到拐角处时，他还不忘回头放一句狠话。

“你给我等着！”他用左手指着男孩，那头湿淋淋的乱发和被咖啡染脏的衬衫看起来分外滑稽。

——

谢林·加德和他的小弟走远后，男孩垂下睫毛，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然后他抬起头，望着薇利亚：“刚才发生什么了？”

薇利亚怔了半秒，她总觉得男孩的气质变得和方才不一样了，冷漠、嚣张和倦怠尽皆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澈、温暖的感觉，也许还掺杂着几分纯真。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不是你做的？”

“不是我。”薇利亚说，“也许他忽然抽筋了。”

“好奇怪。”男孩忍不住笑了，他这样一笑，面容就显得更加漂亮：“多谢你……替我解围。”

“没帮上什么忙。”薇利亚有点不好意思，“他们为什么找你麻烦？”

男孩想了一下，指了指自动贩卖机：“我是第一次用这种机器，稍微多花了点时间。他们大概等得不耐烦了，就推开我过来操作，然后……似乎是‘卡货’了，他们是这么说的。”

话音刚落，机器忽然发出咔哒、咔哒两声响，两瓶饮料相继掉入了取货口。

男孩：“……”

薇利亚清了清嗓子：“可能是他刚才那一拳，把货震出来了。”

男孩茫然眨了眨眼，似乎没有完全明白。

“你想喝哪个？”薇利亚看向玻璃柜。

男孩指着柜子里的瓶装奶茶。

薇利亚犹豫了一下：“为什么不喝现做的？”

自动贩卖机只是一种新潮流而已，追求口感的人不会选择在这里消费。毕竟现做咖啡和奶茶遍地都是，任何一家便利店里都能找到卖现做饮品的窗口。

男孩稍微歪了歪头：“现做的？”

薇利亚再次呆住了。

“现做”这个词，绝对没有到让人听不懂的地步。

听男孩的口音，他说的是标准通行语，讲话毫无滞涩，不存在言语不通的问题。这么说，他可能只是有点缺乏生活常识。

“那边就有卖。”薇利亚指了指不远处便利店的大门。

男孩转头看了看。

“我去过那里。”他说，“但里面的很多东西我都没见过，就没有买。只有这个柜子里的商品，我看着还比较眼熟。”

薇利亚怔然看了他半晌。

“难道，”她说，“你很久没有出过门了吗？”

自动贩卖机本身就是复古风尚，合作商品中确实包含一些十年前流行过的东西。

男孩静默半晌，垂眸之时，金色的睫毛颤了颤。

“我不知道。”他低声说，“过去的事我都记不清了，实际上，我上星期才刚刚从医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