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球场陷入一片死寂。

就连从来不屑正眼瞧他的维克多，也破天荒地多盯了他几秒。

“怎么不说话？”加德看着他，“也对，谅你也说不出口——你是人造人这件事。”

球场上的人们面面相觑，都以为他疯了。在人类社会中确实有人造人存在，但他们的生活方式、社会地位都与人类不同。简而言之，像威尔士学园这种学校，绝不可能允许一个人造人入学。

薇利亚差点就要上前。布兰登却拦住了她。

她不得不冷静了一下。的确不该冲动，很明显，没有一个人相信加德的这番话。她要是现在冲出去，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在人们诧异的注视下，维克多静静看了加德片刻，转身离开。

旁观者都以为谢林·加德只是恼羞成怒，以至于不择手段地编排对手。没人将这场闹剧当真。天文系队员相继离场，观众也逐渐散去了。

经过薇利亚身边时，维克多看了她一眼，但什么都没有说，径直走出了篮球场。

莉莉丝呆了一下，回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布兰登站在原地没有动，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篮球场外。薇利亚这时才如梦方醒：“我……我去看看！”

——

维克多消失得很快，薇利亚只不过晚了半分钟走出篮球场，就已经看不到他的踪影。

她拿出终端，给维克多发了条消息：“你在哪儿？”

等了很久，没有回复。

薇利亚回头往篮球场中看了一眼，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球场另一侧，隔着围栏网，远远看见场中只剩寥寥几人。布兰登和莉莉丝已经不在那里，谢林·加德正在长椅边拿起自己的背包，准备走人。

他是从哪里得知了维克多的身份？

薇利亚收回目光。现在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以维克多的敏锐，恐怕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她又看了看终端，依然没收到回复，她转身往车站走去。

之后的两个小时，薇利亚找了几间食堂、维克多常去的餐厅和商店、他的宿舍以及校医院，竟一无所获。她也发消息问了几个同学，在篮球赛之后，没人再看见过他。

太阳快落山时，薇利亚实在不知该去哪里找了。电车停在体育场站，她下了车，感到有些疲惫。这时，在离开车站不远的地方，她竟在路边看见了布兰登。

“你没回去吗？”她赶紧走了过去。

“还没找到？”布兰登问，“要不要先去吃晚饭？”

“我不饿。”薇利亚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先休息一下吧。”

他也坐了下来。

薇利亚：“你早就知道他是人造人？”

“嗯。”布兰登的神情有些复杂，“这不是秘密。在来到学园之前……他从未以人类的身份生活过。”

“是你伪造了他的身份？”

“对。以人类身份活动，各方面都更方便些。”

薇利亚没出声。过了一会儿，他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是克伦告诉我的。”

“又是他？”

“是，那天他说了不少事情。”薇利亚停顿了一下，“但谢林·加德……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关于这点，我会调查清楚。”布兰登道。

薇利亚的终端响了一声，她拿起来看了看。

“是维克多，他说他回篮球场来了。”她起身往球场的方向望去，可惜距离有点远，还隔着好几层围栏网，什么都看不清。

“你快去吧。”布兰登说，“我也回去了。”

“好。”薇利亚走出半步，忽然停下，转身看着他。

“怎么了？”他问。

“我感觉……”薇利亚道：“你这个人经常忘记吃饭。除了提醒我，你自己也要记得按时吃饭，不然会生病的。”

——

维克多不在先前比赛的场地里，而是在十几米外用围栏网隔开的另一块场地。他和队友练习时常来这里。

薇利亚花了点功夫绕到入口。球场中只有他一个人，正百无聊赖地练习投篮，夕阳的光辉甚至给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圈金边。

维克多看到她，扔下篮球走过来，低着头说：“我刚才……去更衣室换衣服，终端塞在包里一直没拿出来。不是故意让你找不到的，抱歉。”

薇利亚没说话。两个小时过去，他一直没想起要看看终端，多半还是想一个人静静。

她走到篮筐下，捡起被扔下的篮球，退到罚球线以外，拿着球随便比划了两下。

维克多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有些迟疑地说：“你手臂的伤还没好吧？”

“不要紧。”薇利亚用力将球投了出去，也许是发力技巧不对，球离篮筐还有好远就落了下来。

维克多笑出声来。他走过去接住弹起的篮球，退后几步站在她身边，一抬手轻轻松松将球投了进去。

薇利亚：“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学的？”

“我不记得了。”维克多实话实说。

球又回到他手里。薇利亚问：“你会转球吗？”

“你是说这个？”他转动手腕抛球，篮球旋转着上升，被他用食指轻轻接住，球在他的指尖不停旋转。

“对。”

他不时用另一只手顺势给球加速，令它保持平衡。这样大概过了十几秒，球一直高速旋转着没有落下来，直到他觉得秀得差不多了才停下，将篮球重新托在掌中。

薇利亚想拿球。他立刻反手将球藏在身后：“这个你就别试了，容易伤到手。”

她没坚持。两人面面相觑几秒，维克多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来逗我开心的？”

“不是。”薇利亚道，“你就没什么别的想说？”

他愣了一会儿，抬头望了望篮筐。

“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我是人造人这件事。”

薇利亚想了一下：“骗人的吧？”

维克多看上去有些无奈。半晌，他抓了抓头发，改口道：“好吧，的确是骗你的。

“但我确实早就意识到自己跟别人不一样。你应该也有这种感觉吧？有些事不是忘记了，而是暂时想不起来。‘自己是人造人’这个概念，在我心里早已根深蒂固，就算记忆有缺失，异常感也始终存在。”

“所以那时你才会说，你不想跟别人有太多牵扯？”

“是。人造人和人类牵扯太深，双方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啊……我不是在说你。”

“我知道。你就算说我也没用。”

维克多苦笑。半晌，他道：“你不用担心我的。那家伙突然提起这件事，我只是有点惊讶，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薇利亚：“你不难过就好。”

“不会，人怎么会因为一件自出生以来就习惯的事情而难过呢？我只是需要点时间消化一下。”他笑了笑：“不过，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么？”

“我们是不是……早就认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