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喜欢楚言楠。
这是他在高二上学期期末时确认的。
彼时顾清已经和楚言楠相处了半年,关系一直不错,但偶尔也会尴尬——顾清一直不太能接受Vocal的话,不觉得自己是同性恋。
经过这一个学期的补习,顾清的成绩终于稳定在数学第一,其中辛苦怎一个难字了得。
虽然总分还是一般,追不上当初总分第二考进第七天的楚言楠,但至少数学学霸人设立住了呀。
顾清立住学霸人设,最开心的莫过于是楚言楠——开学时撒的谎终于圆回来了。
楚言楠一高兴,给顾清讲题的时候手一抖,辅助线画歪了。
楚言楠抬头与顾清面面相觑。
楚言楠:“你有橡皮吗?”
顾清:“没有。”
楚言楠转头问Vocal:“卧靠,你有橡皮吗?”
正值自习课,国栋班放电影,Vocal正光明正大打游戏,依依不舍从游戏里抬头,挑了挑眉:“你看我像是会有的人吗?”
两个同桌都不靠谱,楚言楠只能身体前倾去找吴诗涵,问:“诗涵,有橡皮吗?”
电影快要到名场面,吴诗涵的注意力集中在电影里,随手丢了一块橡皮到他的桌上:“拿去,别烦我。”
“康桑哈密达~”楚言楠笑着到了句谢,把顾清试卷上错误的辅助线给擦掉,重新换了条辅助线继续讲题,找到后面就把笔交给顾清写,然后自己开小差去了。
等顾清把那道题写完,抬眸去看楚言楠的时候,楚言楠正将手摊开伸到前桌,掐着嗓子道:“美丽的小姐,橡皮还给你。”
彼时吴诗涵已经做完了题目,听到楚言楠怪腔怪掉的声音,转头看去,就见楚言楠手上是她的橡皮,而橡皮上是一只餐巾纸叠的兔子。
这个年纪如果说话太正经的话,只会让人尴尬,偏偏楚言楠怪腔怪调的,逗人发笑。
吴诗涵忍不住笑出了声:“楚言楠,你好幼稚啊。”
楚言楠也笑:“我不觉得哄女孩子开心是什么幼稚的事。”
顾清在一旁看着,明明是一团和乐,他却莫名生出了不合时宜的想法:如果我有橡皮就好了,说不定那现在就是我的了……
在他还在空想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紧接着就是楚言楠含笑的声音:“我们顾清小朋友在看什么呀?”
顾清回过神,目光聚焦在眼前那只手上。
楚言楠的手很白净,只是中指指节上的茧很明显,带着点黑色墨水笔的痕迹,在那只手的中间,是一只餐巾纸叠的兔子。
“你这反应和我想的不一样啊。”楚言楠另一只手托住下巴,含笑问:“你刚刚一直看着我这边,我还以为你喜欢呢。”
顾清一愣,一时间竟分不清他在说什么。
而他刚才想的“那”是楚言楠还是兔子,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在那一刻,顾清确认了自己喜欢楚言楠。
彼时,电影进行到名场面,男主角说出:“Every once in a while you find someone who's iridescent, and when you do, nothing will ever compare.”
当你遇到一个彩虹般绚烂的人,无论你怎样,都没有人可以与其相比。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心里没有炸开烟花,也没有什么山崩海啸,只是很平淡地明白了一件存在已久的事——他喜欢楚言楠。
喜欢他的无微不至,喜欢他的心细如发,喜欢他总是在意自己的感受,没有人不会喜欢楚言楠这样的人。
接受自己是同性恋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但如果对方是楚言楠的话,似乎又并不那么难。
顾清接过楚言楠手里的纸兔子,问:“跟谁学的?”
“我哥啊。”楚言楠笑:“我逗小姑娘的技能都是跟他学的——因为他有两个妹妹。”
顾清抬眸与楚言楠对上视线,发现此刻的楚言楠眼里是有光的。
“阿楠……”顾清问:“你真的不喜欢你哥吗?”
楚言楠被问得一愣。
第三次有人这样问他,第一次是Vocal问他是不是喜欢他哥,第二次是Kiki语言不通说他很爱他哥,这是第三次,顾清问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欢他哥。
接连被这样问,楚言楠陷入了沉思。
他真的喜欢他哥吗?
怎么会呢,那可是他哥啊,不是亲哥胜似亲哥。
于是他反问顾清:“你为什么这样觉得?”
顾清看着他:“因为刚刚提到他的时候,你的眼里有光。”
看着楚言楠忽而震惊,忽而纠结,忽而无可置信,忽而恍然大悟的神情,顾清垂下眼,默默藏下了自己心里的期待。
少年人的心事在青春里总是过于纷杂,而少年人的暗恋,就是这纷杂中的全部。
刚明白自己的暗恋,却发现自己早已没了机会,那天晚上顾清再难安眠,而同样再难眠的还有楚言楠,因为他发烧了。
三更半夜,楚言楠突然发起了热,头昏脑胀浑身无力,半梦半醒间蓝牙耳机还掉了一只,耳边是音乐和母亲的呢喃,眼前是黑漆漆的一片:“呃啊……”
“嗯?”对床大半夜还在熬夜写学生会年度总结的Vocal,听到楚言楠含混不清的痛吟,撑起身子叫顾清:“顾清,楚言楠这声音不对呀,你看看他怎么了。”
和楚言楠床头靠床尾的顾清支起身,伸手去摇楚言楠,发现楚言楠身上滚烫,立马跪坐起身:“Vocal,开灯,阿楠好像发烧了。”
冬天,一个尤其容易感冒发烧的季节。
楚言楠被大半夜叫醒,被顾清和Vocal送进了校医务室,吊上盐水灌了两粒退烧药,也亏的是校医室24小时值班,不然楚言楠就等到第二天早上去医院了。
楚言楠躺在校医室的病床上,在退烧药的药力下再次沉沉睡去,Vocal坐在一旁的长椅上,顾清站在一旁听校医的医嘱。
校医走的时候还在嘀咕:“好好一小伙子,怎么说病就病了呢?”
顾清和Vocal对视一眼,Vocal问:“你要回寝室吗?”
顾清摇头:“我留下来吧,毕竟他还输着液呢。”
Vocal看看楚言楠,再看看顾清,想到自己还没写完的学生会年度总结,默了默,说:“好吧。”
顾清:“嗯。”
Vocal走了,顾清坐在长椅上,专注的看着床上的楚言楠,也只有现在这样的情况,他才有勇气注视楚言楠了。
楚言楠的头发是偏棕色的,皮肤因为发烧缺少血色,不戴眼镜的时候对比平常显得更加温和,不那么不正经。
灯光背医用隔帘遮挡,穿不透那层屏障,顾清就这样和楚言楠一起被隔在幽暗角落里,静静等待下一个天明,而等到天明,顾清就不敢再这样注视着楚言楠了。
东方鱼肚白出,盐水换了两瓶,医务室里的白帜灯也关了,只剩下那朦胧的天光涌进室内。
顾清眼下已经有了淡淡的青色,但依旧清醒着,看着最后一瓶盐水挂完,他叫来校医拔针。
校医让他按住楚言楠手背上的创可贴,然后动作利落地拔掉输液针:“好了,但还是有点烧,建议去医院看一下。”
“谢谢老师。”
顾清按着楚言楠手背上的创可贴,或许是因为控制不住力气,楚言楠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冷调的天光下是一道轮廓分明的剪影,有些看不清面容,却让人感到亲近,迷蒙得像是梦中的人。
楚言楠注视着那道剪影,缓缓伸出手,抚上他的脸,什么都没说,眼神却很忧伤。
顾清立马反应过来,楚言楠这是又把自己当成了他哥。
但是顾清没有动,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短暂的触碰和亲昵,哪怕这种亲昵是从别人身上偷来的。
忽然,隔帘被拉开,两人暴露在光下。
“喂喂,你俩注意点。”Vocal木着脸将一份早餐放在病床的床头柜上:“我来送个早餐。”
楚言楠的眼睛被光刺痛,收回抚在顾清脸上的手,拿手肘盖在眼睛上遮挡光线,声音暗哑、恶声恶气道:“拉上!”
第一次听见楚言楠这样的语气,Vocal愣了愣转头拉上隔帘:“呃……对不起?”
“嗯。”楚言楠呼出一口浊气,我:“我这是在哪?”
“昨晚你发烧了,我们把你送来了校医室。”顾清扶着他靠在病床床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成。”楚言楠的面容明显疲惫,但依旧嘴硬道:“上完今天的课没问题。”
“得了吧。”Vocal一扬下巴:“我已经帮你请假了,康师傅连假条都批了,别没苦硬吃。”
楚言楠明显想反驳,几次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却只说:“你不懂……”
Vocal颇为专横的把早餐塞进楚言楠手里:“别你不懂我不懂的,我只知道生病了就要休息,赶紧吃早餐,吃完联系家人送你去医院复查。”
楚言楠沉默。
他说Vocal不懂,Vocal就是真的不懂,甚至根本不理解他的执着。
他不是他们那样家庭出来的,他们可以累了就休息、困了就睡觉,不高兴就请假出国旅行,反正他们有底牌,他们走的就是留学路线,不用参加高考。
但是他不行,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高考是他唯一的出路,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哪怕发烧40度也要上完主课再走。
对于第七天的学生来说,高考也许是最不要紧的,更重要的是什么呢?
自由?梦想?还是爱?
反正对于Vocal来说,最重要的一定是自由,毕竟他本来就是一个想要逃脱家庭的大少爷。
所以他不理解楚言楠才是正常的,毕竟向往自由的人,怎么会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束缚自己呢?
楚言楠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顾清:“你要拦我吗?”
谁知顾清摇了摇头,手指在早餐上戳了戳,说:“吃完早餐再去上课,上完上午的课就去医院。”
楚言楠挑了挑眉。
顾清解释:“上午的都是正课,下午就是音体美,可以落掉。”
“不是。”Vocal皱起眉,看着顾清:“你脑子也瓦特了,你——”
“Vocal.”顾清和Vocal对视:“阿楠跟我们不一样,他要参加高考。”
Vocal:“……”
Vocal默了默,最后只能表示不理解但尊重,并且要求楚言楠先吃完早餐。
楚言楠松了一口气,只是在打开餐盒后,脸瞬间就麻了。
Vocal真的很喜欢吃肉,尤其是猪肉,哪怕是早餐也喜欢炸猪排和萨拉米肠,至多放一点点点点的黑面包和木斯里。
只是这样的早餐太油腻了,不适合病患。
顾清明显清楚这一点,木着脸说:“我们还是去一趟食堂吧。”
Vocal的好意就这样被辜负了,只能恨恨地吃了自己今早第二份炸猪排早餐。
三食堂依旧没有多少人,楚言楠和顾清没排多久队就到了窗口前。
楚言楠笑:“阿姨,两个菜包一碗白粥。”
顾清挤开楚言楠,说:“阿姨,别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