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到我死了。”
察觉到她的状态有些不对,阿尔法不动声色的启动了屏蔽装置,保证此时的谈话绝对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
“梦里……发生了很多事,我活的像一个傀儡,很多人因我而死,很多灾难因我而起,我依靠无限的仇恨和负罪感活着,我不惜一切代价的和我的敌人争斗,将他们杀死,我以为这样做我就会得到平静,而然没有,我的仇恨更加强烈,它们时刻在我脑袋里叫嚣,你还有一个仇人,还有一个,那个人就是……你自己。”
代星玉忽然有一种绝望的孤独感,哪怕面对阿尔法,她也无法将那个秘密说出口,她的骨子里已经不再信任任何人。
“梦里的最后我还是死了,与我的敌人同归于尽,但直到最后一刻,我并没有想象中的平静,我还在恨,恨我的眼瞎心盲,恨我的自私狂妄,恨这苦涩而又痛苦的一生。”
“然后呢?”
“然后梦醒了……”代星玉的声音里压抑着呜咽:“我努力的让未来走上另一条道路,但是我却发现,现实比梦境更可怕,我身边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有自己的秘密,都有自己的取舍,但他们,全都没有选择我。”
“明明我可已经躲开那些算计了,明明我不用再背负那些仇恨了,明明一切都和梦里不一样了,但我为什么,为什么更加不甘心呢!”
她抬起头,露出赤红的眼睛:“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星玉,你冷静一点,深呼吸……”
腕表发出警告,代星玉狠狠一扯摔在了地上:“明明这是我期盼的一切,但为什么我一点也不开心!”
阿尔法一针见血的问:“你痛苦的是无法区分现实和梦境?还是说你已经把现实和梦境融为一体,你的不甘来自于梦境里的自己,你痛苦的是你无法为未曾发生的事而怨恨对方。”
代星玉浑身一颤不由得看向门外,一墙之隔的代星云。
“我不该恨吗?”
阿尔法:“我没有办法回答你,只有你自己可以决定。”
“我以为你会劝我将梦境与现实割裂。”
“你觉得是真的,那便就是真的,我没有做过梦,我的数据库中记录着这样一个故事,‘庄生晓梦迷蝴蝶’,到底庄生是蝴蝶的梦,还是蝴蝶是庄生的梦?”
代星玉突然愣住,所有的感官一瞬间放佛消失,她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东西,一个念头涌进脑海,让她遍体生寒。
她记忆中的上辈子是梦,还是现在是梦?
或者说,她一直活在数据世界里?
“代星玉,代星玉,你听得到吗?”
“阿……尔法……”
“我在。”
“我,我,我的,朋友……”
“……”
警报声响起,马元带着一群医护人员闯了进来:“遭了,数据已经超过红线,必须马上手术。”
“可是我们的方案还没有完善。”
“不能等了,她会死的。”
眼前的灯光忽明忽暗,代星玉被几条束缚带紧紧捆绑在床上,她依旧奋力的挣扎着,嘴巴里发出低沉的嘶吼。
代星云不顾阻拦的闯了进来,却正好撞见一双猩红的眼眸,里面的仇恨犹如一把利剑,瞬间将他钉在原地。
一条条可怖的血痕布满了肉眼可及的地方,地上到处都是鲜红的血液,她竟将自己抓成这样!
那个从小就娇生惯养,从未受过一日委屈的妹妹,如今却像一头发疯的野兽一样,完全没有理智。
怎么会这样?
他不由得后退一步,怎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代星元没有胡说,星玉真的中毒了?
她怎么会中毒?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难道是她的身份泄露了?
不,不会有人查出来的,代青青那里一切正常。
他突然想起了霍利吞吞吐吐的声音,难道他隐瞒了什么?
他悄悄的拨通一个号码,过了半响都没有接通。
一时间他着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阿,尔,法……”
“我在。”
“你,是,真,真的吗?”她执拗的睁着眼睛,仿佛不得到这个答案,她就永远也无法闭眼。
阿尔法找遍了词库,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能表达他此刻的状态,惊慌中带着一丝窃喜,担心中带着一丝感动,更多的还有几分悲凉和羡慕。
她那句话连起来的意思是“阿尔法,我的朋友,你是真的吗?”
联合她晕倒前二人的对话,这句话的含义不言而喻,她的梦里有他,他们是朋友。
“是真的,我是真的阿尔法,我不会骗人。”
“太,太好,了……”
她嘴角含笑,终于肯闭上眼睛。
人群中萨布丽娜的脸一闪而逝。
籍子平和刑天收到通知的时候大吃一惊,几个小时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恶化了?
无月正紧盯着护卫训话:“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吗?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小姐活,你们活,小姐死,我们都得死!”
刑天有些郁闷,小声的抱怨道:“这些有身份的人怎么都这样,医生又不是神,还能从死神手里抢饭吃。”
唯有籍子平听明白了,无月真正想警告的其实是他俩。
“刑天,要不你等在外面?”
“教授你说什么呢,我能不能转正就看这次机会了。”
刑天先一步迈了进去,籍子平微微摇头,下一秒却整个人顿住,这根本不是中毒,而像是……
那三个字被他生生吞进肚子里。
马元看到他眼睛一亮:“籍教授,我需要您的帮助。”
籍子平内心的震撼已经无以复加,他回过头去想说点什么,但门已经关上。
“教授?教授?”
籍子平看向手里的方案,内心微微一动,不禁看些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孩:“这是你想出来的?”
“您觉得如何?”
“胡闹!”籍子平眼神瞬间变得严肃:“目前治疗基因病毒最有效的方案就是抑制,从没有放任让它发展的案例,你能保证这种变化是正向的,你能保证这种改变是人体可以承受的?”
马元:“您是人类病毒方面的专家,我想您比我更加了解,代小姐目前的处境有多危险,抑制并没有彻底消灭病毒,而是让它潜伏在身体里,一旦碰到诱因,它就会向现在这样爆发出来。”
籍子平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人类的基因是经历了几亿年的时间进化的,她是成熟的个体,基因也是成熟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在一栋已经建成的大楼上去引爆一个炸弹,而你根本不知道这个炸弹的位置,如果一旦发生意外,你怎么挽救。”
“我知道。”
“你说什么?”
马元一脸镇定的回复道:“我说我知道那颗炸弹在哪里,我知道它的密码,代小姐曾说过,一旦失败,她可以接受机械组织。”
“……”籍子平张了张嘴,眼神不由得在两人之间徘徊,明明是两张稚嫩的脸,但那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却让他望而生叹:“她,她就这么信任你。”
马元双眼微微一弯,她已经准备好了:“教授,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心底里掀起一股热浪,这种冲动和挑战已经多少年没有出现了,巨大的兴奋感刺激着他:“我的荣幸!”
很快一个一米左右的罐装容器被推了进来,里面装满了绿色的液体,刑天走上前,突然猛的后退一步。
“人!这里面怎么有个人!咦,他没有四肢。”
籍子平已经猜到,这可能就是给代小姐下药的男人,他的体内一定也注入了很多基因诱导液。
但他的样子也太惨烈了,但没有四肢,一点也不影响他的“药性”。
籍子平再一次感叹,这般年纪手腕就如此狠厉的人简直前所未见,五大家族的人难道都是打娘胎里就开始长心眼吗。
眼见刑天还一副状况外的表情,他忍不住踢了他一脚:“鬼叫什么,干活。”
“哦,哦。”刑天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本身能力不错,很快就将许多管子连接到李一舟身上。
“开始。”
马元一声令下,只见李一舟浑身一抖,两只眼睛陡然睁开,嘴巴里发出”呵哧呵哧“的声音,一道道青筋爬满他的脸颊,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觉醒了。
籍子平充满忧色:“你的方案我看了,理论上可行,但过程极为痛苦,病人需要极强的求生欲和意志力,否则极有可能功亏一篑。”
顺着他的目光,众人不由得看向了代星玉,此时她双眼紧闭,哪怕已经注射了很多镇定剂,但依旧能看到满脸的痛苦之色。
同时另一侧的李一舟,他的背上涌起了一个鼓包,此时鼓包四周红肿反热,里面好似正在孕育什么东西。
刑天惊道:“这是什么?”
马元点开监视设备:“他的腺体,经过这段时间的培养,已经快要成熟了。”
籍子平眼里闪过异色:“这个东西我好像在哪见过。”
“可是人身上为什么会长腺体。”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哦,我知道了,教授雨星有一种雄性昆虫就是通过腺体控制雌性为他捕猎、筑巢、生儿育女,它们的背上就有一个这样的腺体器官。”
籍子平看向马元:“我能看看他的基因数据吗?”
“当然可以。”
他点开数据,很快就找到了那段基因序列,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他是人工培育的。”
除了人工干预,他实在想不到人的基因序列上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奇怪的东西。
就像一个人,从出生前就被设定好了样貌、智商、性格,甚至寿命,而且他的基因上有一个“锚点”,而这个“锚点”他曾在某些人身上见过。
刑天好奇的凑过头去,辨认了半天才找到了籍子平所说的那段“神迹”一样的基因序列。
雨星,人工培育,锚点……
籍子平心神泛起滔天巨浪,他震惊的看向代星玉,但此刻容不得他多想。
随着鼓包越来越大,他的体温越来越高,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呢喃,突然他睁开眼睛,有一瞬间的清醒,看见四周的情况他长大了嘴巴,发出绝望的嘶吼:“星玉,救我。”
下一刻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味突然充斥着整个房间。
阿尔法:“监测的未知生物气味。”
马元:“来了。”
话音未落,代星玉突然整个人弯成一道桥,若不是四肢被紧紧缚在手术台上,怕是骨头都会断裂。
“嘶……”代星玉大喊一声,两个眼球好似要从眼眶中掉出来,可见她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激素上升的非常快,心跳加快、血压增高,执行第一方案。”
“教授,她反应很大,怎么办?”
“腺体挖掉,进行融合,快,星玉快要坚持不住了。”
冰冷的手术刀刺进皮肤中,李一舟不由得发出一声舒畅的呻吟,突然一股股深入骨髓的疼痛席卷而来,他秃然的睁大了眼睛。
明明痛的快要晕过去了,但意识却清醒的可怕,他甚至能感受到刀峰在血肉里来回滑动的拉扯感,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啊,他们说女神会保佑他的,为什么,为什么?
“你说什么?”刑天凑近听了听:“什么女神,乖,别动,很快就结束了。”
一块血肉落在容器里,发出难闻的气味,但代星玉却像疯了一样,不断的抽搐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块烂肉。
“销毁,不要留下一丝痕迹。”
阿尔法冰冷的回复道:“收到。”
李一舟又被装进了罐子里,除了后背一阵阵的抽痛,他只觉得心里好像也被挖走了一块东西,下意识的他看了一眼代星玉,却撞进一双冰冷仇恨的眼睛里。
他嘴巴张了张,无声的说道:对不起。
“进入第二阶段。”
代星玉被浸泡在一个巨大的容器之中,受腺体影响,她整个人已经全身发烫,潜藏在身体里的基因病毒以一种可怖的速度开始侵染正常的染色体。
身体组织不断的掉落,又被液体中的能量修复着,这种痛苦籍子平只经历过一次,他不由得捂住左手,那一次他只是一根手指头,他都快坚持不住,现在代星玉面临的却是整个身体。
“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籍子平咬着牙说道:“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靠她自己了。”
马元攥紧了拳头,她从胸口拿出一瓶药剂,顿了顿还是加入到了里面:“星玉,不要放弃,撑住,一定要撑住。”
十分钟后,代星玉彻底陷入昏迷,脸上时而痛苦,时而悲伤,时而愤恨,最后化为无意识的呢喃,就连见惯了生死的籍子平也不由得露出几分怜惜。
手术室内安静的只能听见呼吸声。
门外代星云和无月吵成一团。
“小妹为什么会突然发病,你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
无月操控着智脑,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回答他:“具体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小姐的病会因为情绪失控。”
代星云立刻反驳:“可是只有她一个人在里面啊,我亲眼看到的,她怎么会无缘无故情绪失控!阿尔法,你把当时的监控调出来。”
阿尔法:“很抱歉,您没有权限。”
代星云又气又急,不管他怎么威胁,阿尔法只有一句“你没有权限”。
“星云少爷,您能不能冷静一点!”无月皱眉说道。
“我妹妹躺在里面,生死不知,你让我怎么冷静!”
无月:“可是你这样做除了打扰手术,没有任何意义。”
二人说话的间隙,根本没人注意到萨布丽娜,阿尔法也只看到她进入了卫生间。
萨布丽娜紧张的捂着胸口,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她偷偷的换了一衣服,很快画面中就失去了她的踪迹。
过了几分钟,一道人影出现在机库外面。
“咦?怎么是空的呢?东西都哪里去了?”
阿尔法默默的注视着她的身影,任由对方入侵了他的数据库。
又过了十几分钟,就在萨布丽娜满头大汗的时候,终于打开了一个区域。
“找到了。”
阿尔法有些惊讶,这个地方他在自检的时候根本没有发现,但为什么萨布丽娜会知道呢?
他不动声色的将一股数据转移到了萨布丽娜的智脑中,突然下一刻响起警报,萨布丽娜果断的拔掉连接线,飞快的朝外跑去。
等她再次回到卫生间,正好听到一阵敲门声。
“萨布丽娜小姐,你在里面吗?”
“咳咳,我在,不好意思,刚刚有点低血糖。”
无月借着开门的空隙打量了一圈,见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便说道:“黑雨已经过去了,请您离开医院。”
“好的。”萨布丽娜从善如流的笑道。
“哦,对了,我对这里很不熟悉,不知道无月小姐能不能推荐一个好的酒店?”萨布丽娜突然不好意思的问。
“我们也是前几天刚到,对这里也不熟悉。”
“哦,这样啊。”萨布丽娜眼皮微跳,状似无意的问:“那这家医院之前是做什么的,怎么没有一个病人啊?”
无月十分“配合”的回答:“之前?之前是做什么的我不清楚,但我们是通过合法渠道办的手续,卖方叫做杜威,他是第三军的军需储备部部长,我们昨天才签的合同,这些都可以查到,哼,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不就是因为我们小姐拒绝接受你,所以你想报复,我告诉你,医院的来源绝对合法,你不相信的话尽管去举报吧!”
说完她便姿态高傲的转身离去,留下一脸若有所思的萨布丽娜。
“你确定我这么说没错。”
阿尔法:“无月做的很好。”
“小姐怎么样了?”
“她……目前来说情况很好,但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出事,”阿尔法声音冰冷的说道:“无月,你必须派人再把整个大楼搜查一遍,我们肯定遗漏了什么。”
无月心里“咯噔”一下,从萨布丽娜的所作所为中,她依稀已经察觉到她很有可能是冲着这家医院来的,可是怎么可能这么巧合,她前脚进了医院,后脚代星玉就病情加重。
“是不是她?”
阿尔法:“她是黑客,她的资料是伪造的,一切等星玉醒来再说。”
“她会醒吗?”
“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