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伦敦怎么样,你应该都玩够了吧?”
陶煜有着丰富的在异国学习工作的经验。所以很了解陶沅刚到一个新地方的心理。起初都会有探险般的兴奋,陌生的街道、建筑和语言都携带着巨量信息扑面而来。孤独、文化隔阂、思乡倦怠和习惯则是接下来的流程。
在处理好工作和date对象们之后,陶煜有空闲关爱一下堂弟。虽然有个人跟他说他的堂弟上课走神还未成年到酒吧喝酒,他都无甚在意。哪怕是陶沅出去跟人约,他也觉得没什么。男孩子嘛,大多这么过来的。
隔了一会儿,陶沅回消息,忽视了第一条,只回复了第二条。
“挺好的,伦敦很漂亮。”
其实他也没怎么玩,出门就是街拍。伦敦的建筑风格跨越千年,从中世纪的古朴庄严到现代主义的简约设计。对于摄影爱好者来说,是一座丰富的建筑博物馆。他的玩就是摄影。
他行走在伦敦的街头,仿佛一位旁观者,看着周遭的繁华,却始终感到一层无形的隔阂笼罩在心间。人流涌动的皮卡迪利广场、泰晤士河边闪烁的灯火、古老的威斯敏斯特修道院……这些景象都像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近在咫尺,却无法真正触碰。
他明白自己只是这座城市的一个匆匆过客,这种明晰的认知让他在初见伦敦时,就带着一种隐隐的悲伤。
陶煜打算履行一下当哥的责任,回复到:“玩得开心就好,听说你这周没课,出去徒步吧。好久没见你了。”
陶沅心里奇怪了,老天爷怎么安排的剧本?一个接一个阻挠我看莎士比亚。
“好的,哥。”
“对了,我有个朋友一起,介绍你认识一下。”
陶沅心中有点奇怪的预感,但又琢磨不出什么,一直萦绕在心头,无法消散。
徒步当天早上六点,陶煜开车到陶沅公寓楼下接他。
陶沅晚上没睡好,被莎翁迷住了。
五点多起床挣扎着要不要给表哥放鸽子。
良心驱使着不甚清醒的他背上背包,开门下楼。
“怎么这么困?”陶煜边说边接过他铁坨一样的背包,放进后备箱。再把困倦的陶沅塞进后座,系上安全带。
“没怎么睡,读莎士比亚了。”陶沅眯着眼打哈欠。
“这么用功干嘛,你现在最主要的是玩。”陶煜上到左边的副驾位置,不顾驾驶座上人民教师淡淡的无语表情。
“这是我朋友。”陶煜转过头向陶沅介绍,还没等他把名字说出口,只见陶沅脑袋一歪,睡死了。
“别吵他吧,还没成年呢,睡觉长身体。”陈远宁发动汽车,朝伦敦城外驶去。
11月的伦敦日照时间逐渐缩短,早上七点多天亮,但下午四点就日落了。
所以不怪陶沅在浓浓夜色中看不清驾驶坐上的人。
他脑袋靠着车窗,姿势不太舒服,但疲倦将他拉入睡眠的深渊,也无力在意。
等他醒来时,已经快到十一点了,奔驰GLS停在了峰区的停车场。
陶沅看着车上已经没人,打开车门,下来伸懒腰。听见后面有脚步声传来,一边转头一边说:“哥,到了怎么不喊我?”
来者却是陈远宁。穿着硬挺的深蓝色冲锋衣,眉眼如画。
“你哥去洗手间了,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陈远宁伸手递过来保温杯和三明治,“快吃点东西吧,徒步需要热量。”
陶沅怔住了,心里猛地一跳,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原来老天爷是这么安排的,不让我读莎翁,而是直接让我见到他。
“您是我哥的朋友?”陶沅虽然心里已经确信,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陈远宁低头看他,微笑道:“别叫您了,听得我头发都白了。”
“叫远宁哥。”陶煜从洗手间回来,“这是我高中时期的好朋友,现在在你们学校教书。你好像学另一个专业,之前我就没提。”
陶煜和陈远宁打开后备箱,背上徒步包,顺手拿出陶沅的包。
陶煜不用打开包就知道,说:“你又带了几个相机啊,路远无轻担,太重了你后面走不下来,挑一个轻的带着吧。”
按照往常,陶沅是不会在摄影有关的事上妥协的。但是这次陈远宁在场,他只能从善如流。留了一个相机。
三人背上各自的背包,踏上徒步之旅。
陶沅不敢问太多,只是假装欣赏风景。不多时就真的被风景吸引住了。
峰区的景色像是一幅流动的画卷,令人心旷神怡。沿着蜿蜒的小径走去,空气清新,带着泥土和松树的香气,轻风拂过脸颊,脚下的草地柔软而富有弹性。
远处,青翠的山脉层叠起伏,山顶的白云仿佛与山脊相接,温柔地将天空与大地连接成一幅辽阔的蓝色画布。
陶沅的相机一直按个不停。他原本是很珍惜每次按快门的机会,不找到绝佳的构图不会轻易按下。但峰区太美了,任意角度都是一幅画。
也感谢美景冲淡了他微妙的紧张和局促。
原来陈远宁看过堂哥发的照片,早就知道他是陶煜的弟弟。但陈远宁的教师形象太深入人心了,他没法把他当成哥哥的朋友来看待。
陶沅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又想起上课被抽回答问题打不上来的窘态,腿肚子有点转筋。他不是意识过剩,也想觉得这没什么关系,但一想到有好感的人可能认为自己是不学无术,他就有一点难堪。
突然,走在前方的陈远宁回过头来问他:“陶沅,你学什么专业的?”
第一次被叫名字,陶沅有点小欣喜。
“传媒相关的,”但他还是不好意思叫他远宁哥,“陈老师。”
“别叫老师了,叫哥。”陶煜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想叫什么叫什么,没关系。”陈远宁说,“看你确实喜欢摄影。不过你传媒专业大一怎么选了文学系大三的课?”
“哦,那还不好说,他喜欢的人在上那堂课呗。”陶煜是情场高手,也对弟弟谈恋爱的非常包容,甚至觉得他早就应该多谈。
陶沅心里一惊,反应了一下才知道陶煜不是那个意思。
陈远宁想起了什么,说:“是那个女孩?”
还没等陶沅回答,陶煜先问:“大三的课?你喜欢的是学姐?大你几岁?”
陶沅有点恼怒了,什么跟什么,这俩三十多的人怎么这么八卦。
“不是,她就是我朋友。我是自己喜欢文学课才去蹭课的。”
陶沅说完不动神色的看了陈远宁一眼,才发现他今天没戴眼镜。
陈远宁和陶煜是高中时期的好朋友,两个人都在英国度过了高中和大学。
虽然后面读的不同专业,走上不同的职业道路,但少年时认识的朋友,也没有轻易走散。更何况在英国念书,除了学习知识还需要抵抗无处不在的歧视,不管是明显还是隐形的霸凌,在英国的中国人都会深有体会。
陶沅有点难以想象陈远宁也会被歧视,他觉得这么帅气的老师,不会被任何事物打败。
陈远宁看他有点不开心的表情,说道:“你如果遇到了歧视别自己难过,这不是你的错。虽然你还小,但应当学会保护自己,建立自己内心的力量,不要因为他人自我怀疑。也别憋着,学会反击,该骂就骂。”
经他一提醒陶沅倒是想起初来在伦敦街头被人喊滚回去的经历了。他没跟任何人说,即使有心理准备,第一次遇到内心还是十分痛苦。那种被赤裸裸的恶意针对,陶沅很少有这样的经历。
未曾开口的委屈被时隔一个多月体察抚慰,陶沅内心有点酥痒。他不动声色珍藏了这份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