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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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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齐中的毒来自西域,应是一种不知名的毒花的枝叶和花粉提炼而成,通常涂在吹筒和细针上,神不知鬼不觉地伤人。

唐斐用过午饭,走进厢房,命从人将赵齐剥去衣衫翻转过来。果然在后背肩胛下方发现了一块铜钱大小的紫黑色瘢痕,当中位置有一处细微得几乎难以辨认的针孔。他略微皱眉。区区雕虫小技,他还没瞧在眼里,但现成的解毒药物大都放在了流萤海的木屋内,不在手边,另行配制又嫌麻烦,还是让这个赵齐挨上一两日,等自己回到山谷再着人送来。

他给病人处理了背上的毒伤,提笔开了一张缓解的方子,让从人去抓药,便径自歇着去了。

云堡的宴客厅位于前厅后方,议事厅西侧,同样是以大块石料与巨木构建而成,几处主要建筑之间用石柱长廊相连,显得宏阔而端严。

中秋节宴定在酉时,唐斐申时三刻到场时,偌大的厅堂中已经聚了不少人,三三两两地谈说,并不急着入席;除了最大的主厅外,两侧的偏厅和石廊里也或作或站,尽是云宝的门下与从属,侍女仆从穿梭来去,摆上果品和美酒,入耳尽是笑语人声。

唐斐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多云宝的重要人物,一眼扫去,厅中倒有一多半面目生疏,未曾朝过相,其他虽然或多或少打过交道、有些印象,也谈不上熟识。

他环顾四周,瞧见了云堡四卫中的云泊和云泽,掌理库房药铺的管事高仲文与其他几位管事坐在一处,另一侧,楚总管正与一名白衣男子交谈。

类似的场面,唐家堡年节时也会有,只是唐门的人防备心重,对团聚吃饭兴趣不大,往往走个过场便散了,少有眼前这般融洽和乐的景象。唐斐收回目光,他已经不再是主角,也懒得和人结识应酬,准备找个不起眼的位置,把时间耗过去。

厅中多数人都身着白衣,但穿其他颜色的也有一些,他的一身灰蓝色长衣并不显眼,但才移动脚步,楚瀚亭就注意到了,十分周到地过来招呼:“唐先生来了,许久不见,堡主昨日还问起你,今晚可要好生共饮几杯。”又将身边的白衣人拉过来介绍:“这是我弟弟云向隅,现在涿州做事。”

那人三旬出头年纪,相貌颇为俊逸,眉宇间与楚瀚亭有些相似,只是五官轮廓较深,双目形状略偏狭长,平添了几分冷傲睥睨之态。

唐斐点了点头,他曾听说过,楚家几代都是云堡门下,如今家中兄弟二人,楚瀚亭保留原本姓氏传续香火,弟弟楚向隅则改为云姓,两人虽不同姓,但血缘上却是嫡亲的兄弟。这种情形在武林世家和宗门中并不罕见,于个人而言是表达忠心投效的诚意,而世家宗门也乐于吸纳年轻有为的子弟壮大实力,唐门外门弟子中便多有人是改姓投效。

不过楚瀚亭说弟弟在涿州做事,却是谦虚之言,这云向隅乃是涿州分舵的舵主,云堡在外的八翼之一,据说剑法能力也相当出挑。

他平淡地打了个招呼:“原来是云舵主,久闻大名,果然气宇不凡。”看在楚总管的面子上,语气还是较为客气的。

云向隅却只哼了一声,面上现出一丝不豫:“也不知堡主怎生想的,好端端地,弄回来一个不会武的毛头小子当客卿,也不怕传出去惹人笑话!”他朝唐斐上下打量:“听说你会医术,解毒有两下子?”

“略通皮毛。”唐斐道,神色依旧淡淡的,“哪天云舵主有需要,不妨来找在下试上一试。”

云向隅盯着他,目中精光闪动,掠过一抹锐利的暗芒,又似带着不屑,嗤笑一声:“瞧不出唐客卿年岁轻轻,口气不小,改日定当领教,看你是否当得起我云堡上下称一声先生!”

楚瀚亭甚是尴尬,唐斐的身份是机密,他已经约略暗示过云向隅不要招惹新来的客卿,想不到弟弟如此气盛冒失。他只得说了两句场面话,赶紧又将人拉走。

唐斐注视着云向隅的背影,若有所思,他并不想为了这点冲撞较真,但对方居高临下的态度里似乎别有深意,并不只是看不惯而已,有一瞬间,他竟感觉到了一丝杀机。

思忖间,云泽又走了过来,由于中元决战时曾得到唐客卿的指点,算是相对比较熟悉,当下为唐斐引见起厅中未曾谋面的众人,包括才返回堡中的各处分舵舵主与门下:幽州舵主向仲予、瀛州舵主云檀、冀州舵主陆君淮、传音堂管事云井然,……一个个年貌各异,或英气勃勃,或老成持重,大都带着习剑之人特有的肃杀之气。

唐斐留意到,这些长期在外主事的部属约有一半是云姓,另一半是其他姓氏,而且所掌理的地界范围并不因此区分轻重,譬如幽州位置重要,在那里驻扎的舵主向仲予却不性云。想来云倾治理云堡,应是任用唯才,而较少考虑裙带亲缘关系。

众门下见到客卿唐文挺秀峻拔,冷漠少语,一时也摸不透底细,投射过来的视线大多是观察探究,也有几道目光含有审视甚而敌意。

就在此时,厅门处脚步声响,几名护卫与两个美貌少女一同步入,当中簇拥着一名白衣人,但见衣袂胜雪,银线绣成的云彩纹样仿佛随着他的行止动静飘然流动,煌煌灯火映出如画眉目,正是堡主云倾。

“参见堡主!”厅堂内外,一众门下从属一齐躬身行礼。

云倾的余光掠过唯一站着不动的蓝衣人影,微微一笑:“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难得今夕苍山月明,阖堡同聚,大家不妨都放松些,可小酌怡情,亦可畅饮尽欢、不醉不归。”说着,抬手做一个请的手势,率先走向上首主位。

从属们纷纷应是,跟着入席落座,人数虽多,但进退有序,并不显得杂乱。

石廊下已安排了乐师抚琴,淙淙音韵渐起,菜肴美酒一道道送上来,气氛也变得轻松欢唱,随着堡主举杯相邀,饮过第一杯后,众人很自然地开始推杯换盏、低语谈笑。

唐斐的座位在主厅的东侧中间,左边是云州分舵的舵主李如彬,右侧则恰好是一根石柱,将他与下首席位隔开,这样的位置有闹中取静的意味,让他很是适意。

李如彬开朗健谈,虽然聊上七八句,唐客卿也未见得答一句,仍是饶有兴致地不时与他搭话谈说:“若论北方地界,云州虽然不错,还比不上冀州来得繁华,运河水道自城外流过。我苍山林谷出产的木料每次都是在码头装船,自运河水道西去进入洛水,而后再转南下。涿州与冀州毗邻,也能沾些地利之便。说着啧了一声:“如今万花谷倒了,空出沧州大好地盘,那可同样通着水路,也是涿州分舵就近接手,倒是让云向隅捡了个现成便宜!”

唐斐听到云向隅的名字,心下微动,朝厅堂对面望了一眼,那位云舵主身边围着好几个人,正频频举杯畅饮,看起来果然十分风光得意。沧州与涿州毗邻,又有运河水道相通,也难怪其他舵主眼热。

他问道:“你说木料产自林谷,不就是鹰鹫帮想抢夺的那一处?”

李如彬笑道:“正是,林谷层林深茂,环境优越,所产不论樟子松、杉树还是红松,在北地都是头一份,尤其西北边的一片紫椴林已生长了几百年,尤为珍贵。苍山物产丰富,但论起来,还属木材这一块收益最为稳定。”

唐斐闻言,忽而记起白天听人提到,云枞管理的林场好像就是在林谷的西北一带,岂非就是李舵主口中的紫椴林?

夜幕低垂,一轮满月自东方升起,渐上中天。宴客厅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由于刚刚击败了宿敌,这场饮宴多少有着庆功的成分,即使是平日不苟言笑的下属,脸上也带上了轻快笑意,许多人离席相互敬酒,觥筹交错间越发热闹开怀。

不断有下属上前向云倾敬酒,习武之人最重本领和心性,回想决战当日之惨烈决绝,以及堡主展现的绝顶剑术,言语中的景仰和敬意都是出自真心。云倾性格清冷,但在这样的庆贺场合不好推拒,尽管每次只饮一两口,逐渐也有了三分酒意,白玉般的脸上现出淡淡血色。

这时,厅外的琴声滑过一道尾音,到了曲终。短暂地停歇后,换成了更加清越悠扬的古筝,所奏是一曲《南歌子》。一行着浅粉罗衣的妙龄少女款步而入,踏上洁白云石与流水纹理的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伴着乐声翩然起舞,柳腰轻折,长袖飘扬,时而旋转着聚拢到一处,时而又如花瓣绽放般向后退去,只余下当中一名女子仍站在原地。

那少女同样着浅粉衣裙,只腰间束一条碧色罗带,如同一朵初开的菡萏,曼声唱道:

“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歌声婉转,如一片轻柔丝绢浮过耳际,厅堂中已经安静下来,众人听得愉悦,再看作歌的女子生得眉如新月,袅娜轻盈,不禁赞一声好。

楚瀚亭的座位在堡主旁边,低声禀道:“是陆舵主从冀州请来的舞乐。”

云倾会意,微微颔首。云堡僻处山中,不比城镇热闹喧嚷,时日长了,总归有些沉闷。因此逢年过节,往往会有下属张罗着从附近州县请些戏班或乐伎到堡中表演助兴。云倾自己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总不好让从属们都跟着没有调剂,也就默许了。

那歌伎久在红尘,几曾见过云堡主这样谪仙般的人物,不由得眼波盈盈,复又唱道:

“水精帘里颇黎枕,暖香惹梦鸳鸯锦。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

藕丝秋色浅,人胜参差剪。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

歌声迂回百转,比之先前又添几分娇柔,如牵系了万千情思,令人心头痒痒的,顿时又惹来不少笑声叫好,还有人揶揄:“到底是陆舵主见多识广,眼光不错啊。”

陆军淮很是得意,笑道:“豫州和冀州一带,当属清音馆的音律最是称绝,这位梨落姑娘更是其中翘楚,乃是头牌清倌人,等闲难以请到。若是寻常脂粉,咱们也不敢带回来污了堡主的眼目,大伙儿说是也不是?”

他已喝得微熏,仰头饮尽杯中美酒:“堡主虽是天人般的人物,可也是人。这男子么,但凡是温柔可人的解语花、红粉知己,身边总是不嫌多的……”

他讲的兴高采烈,本拟再听到一阵笑闹调侃,孰料应和声却是寥寥。陆君淮一怔,发现满座众人的笑容都有点僵,与自己交好的云井然还在连使眼色,醉意登时醒了一半,意识到好像一时忘形说顺了嘴。此处不比平日待惯的冀州,可以口无遮拦,云倾持身严谨,向来不喜旁人拿男女之事开玩笑,自己方才的言语却是僭越了。

俏云侍立在云倾身后,不悦地轻哼了一声,这个什么梨落的样貌虽然不错,但比起她还差得远,居然也敢在堡主面前卖弄。

云倾在心里默默无语了一下,倒是并不生气,近些年,偶尔也会遇到类似的情形,下属们应是出于关心或好意,但他确实无心于此,那些娇俏如花朵的面庞、含羞带怯的秋波,早已激不起半点涟漪。难得一场中秋节宴,他不想扫了兴致,反正已经待了快一个时辰,不如退席离开,自己一走,下属们还可放开一些,继续畅饮赏月。

念及此处,他正要交代几句,好起身离席,斜刺里忽然传来一声冷笑:“陆舵主,想奉承讨好你家堡主,这点伎俩可不够看!”

这一声音调提得很高,落在耳中有种金属刮擦般的锐意,与厅堂中的气氛格格不入,众人都是一惊,齐齐朝声音的来源处望去。云倾右侧下手坐着一个身形颀长的青年男子,身着白色锦衣,手里端着半盏酒,却是云倾的堂兄云晖。

云晖在幽州云氏年轻一辈中排在第二,代表本家在中原决战前来到云堡协助,过后留到现在还没走,很自然地参加了节宴。他平日里话不多,与众人相处时也算得客气有礼,谁知现下却突然一反常态,口气满是挑衅。

“今晚备下的竹叶青后劲大。”楚瀚亭笑道,“二公子想是喝得急,有些醉了?”又吩咐道,“去给二公子端碗醒酒汤来。”

他本意是打圆场,然而对方又是一声冷笑:“醉?几杯水酒而已,楚总管,我说的是明白话,你也犯不着糊弄遮掩。”

云氏一族大多相貌出色,与云倾的清凛绝尘不同,云辉的长相偏于俊朗阳刚。此刻,他脸色发红,显然已有几分醉意,眼神却越发灼灼刺人,用手指点着云倾:“陆舵主也算是云堡的老人了,莫非记性不好,忘了昔年的往事?你弄来的女子虽然有些姿色才艺,想让我这堂弟动心可还远远不够。要知道他迷恋的,可是一个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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