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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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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堡的正门很少大开,一般进出都是走几处边门,临到的时候,唐斐忽然记起,自己曾写过一张配方,让药库备几个驱赶蚊虫用的药囊,算来应该做好了。

他停下脚步,吩咐跟在身后的从人去取一趟,自己空等无趣,在附近闲闲地散步。

他对这一带不太熟悉,随意选了条小路,走出一段,周围环境转为幽僻,静悄悄地无人经过,石径两边积满落叶。就在准备折返的时候,风里飘过模糊的语声。

他举目望去,远远地,前方一棵核桃树后,隐约现出一片石青色的衣角,那边显然有人。唐斐在心里皱了皱眉,光天化日,是谁选了这么隐蔽的地方说话,半遮半掩的,自己只想图个清静安稳,怎么老是撞见奇怪的情况?

他脚下放轻,趋近几步,大致看清了树后是两名男子,一个身着石青色衣袍,五官轮廓深邃,乃是涿州分舵的舵主云向隅,另一个着白衣,外罩一件白底绣金缎面披风,面目俊朗,却是昨晚才与云倾闹得不欢而散的云辉。

两人正在交谈,声音压得相当低,彼此神态并不怎么友善,唐斐凝神听了一会儿,只隐约捕捉到“堡主”、“船只”、“运河码头”几个词。

他很快失去了兴趣,后退几步,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虽然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云向隅身为云堡门下,为何要避人耳目,同那位云二公子躲在角落里嘀嘀咕咕?但这两个人与自己都很不对付,他无意掺合,反正看云辉一身出门行路的装束,应是在云堡待不下去,即将告辞走人了。

不一时,从人带着药囊回来,唐斐不再耽搁,出了云堡,沿着曲折迂回的山麓前往他的疗伤之地。

山谷空寂依旧,石潭里的水泡汩汩冒出,如串串珍珠。唐斐先进了木屋,将给赵齐解毒的丸药取出来,连同一张辅助的药方,打发从人送回去,流萤海又只余下他一个人。

相比外间的秋风肃杀,这里实在是草木葱茏、温暖宜人的福地。不过,有了上一次浸浴时热昏的教训,他再不敢掉以轻心,又歇息了半日,才选了一处边缘较为低矮,不费力气就能上岸,同时水温也相对和缓的岩池泡了进去。

浸在温热的泉水里,他不觉又想起了云倾。云堡实力雄厚,但并非世外桃源,与所有的世家、宗门一样,有人事纠葛,有纷争隐患,云倾骨子里那样孤高,要时时面对处理这些纷扰的事务,想必没少头痛,尽管,他看起来已经习惯了,总是维持着冷静淡定的样子,仿佛一派从容。

他低下头,慢慢地掬了捧水洒在脸上,如果自己的旧伤不能痊愈,就意味着一直陷于被动、托庇于人,所以什么都比不上恢复功力来得要紧,根本无暇管别家门派的闲事。况且,他从来都自私狠辣,不算计云倾就不错了,可不是什么排忧解难的好心人。

一连数日,唐斐都在专心养伤,日出而起,日落则息,按时熬煮汤药,每天浸浴一到两次。毕竟年轻,他感觉得到,在温泉和药物的内外调理下,血脉贯通,身体渐渐缓过来一些,提水劈柴的时候,手足也有了几分力气,不至于动不动虚汗直冒,眼前发花了。

这一日从岩池里上来,他披了衣衫,盘膝坐在草地上。打从近两年前中了噬髓蛊,已经许久不曾运功调息了,但是今天,许是状态有了起色,忽然很想探查一□□内经脉的情况。

他深吸一口气,徐徐吐出,同时意守丹田,运起一缕内息,缓慢地向上游走。

下一瞬,一股难以形容的锐痛骤然袭来,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真气进入残破枯萎的经脉,所过之处,犹如脆弱的伤处被刀刃寸寸割开,简直难当难捱。

唐斐咬紧牙关,引导着真气徐徐游走,想完成一个周天,但这种自内而外的痛楚岂是揪心扯肺能够形容,不过是半柱香的功夫,他额头已布满了黄豆大的汗珠,身体晃了晃,终是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柔软的草地上。

四下里清风徐来,鸟鸣声声,不知过了多久,体内的剧痛才渐渐平复,他躺在原地,一时没力气动弹,唇边不禁现出一丝苦笑,心底有些发沉,破败至此,即使有温泉灵药相助,接下来要除去体内的暗伤和积毒,令经脉复原,也有得苦头吃了。

思忖间日影偏移,他觉出腹中有些饥饿,但又身上乏力,懒得回木屋烧饭。不远处石潭岸边搁了一小堆石子,唐斐随手拈了一颗,仍旧躺卧不动,等到头顶有禽鸟飞过时,伸指一弹,那只鸟儿哀鸣一声,扑棱着翅膀跌落在脚边,乃是一只常见的斑鸠。

山谷中禽鸟极多,因为安逸惯了,蠢蠢地不知避人,唐前掌门没费多大劲就打下来几只。他这才起身捡起猎物,到水边拔毛剖洗,一只只穿在树枝上,生火炙烤起来。

云倾来到山谷时,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的情景:石潭侧畔,之前自己命人收拾清爽的地方重又变成了一个浅坑,里面木柴架得方方正正,正燃着哔哔剥剥的篝火,唐斐坐在火边,手持树枝来回翻动,末端串着一只不知什么种类的禽鸟,已经快要烤熟,散发出阵阵香气,身边还放着一小坛酒。

云倾:“……”

如果不是周围依旧鸟语花香,兼顾舒适的木屋就矗立在几十丈外,这充满江湖落拓气息的一幕,怎么看都像身在荒郊野地、破庙残垣。明明是在美丽的流萤海安养,为什么却一副随时随地浪迹天涯的架势?

唐斐听到动静回头,目光与不期而至的云堡主碰个正着。

一阵安静,从来都肆意而为、理不直也气壮的唐前掌门,少见地有一丝心虚。

他咳了一声,为了打破当前莫名其妙的尴尬气氛,说了一句十分应景的话:“既然来了,就坐吧。”视线落到云倾身上,白衣如雪,不染纤尘,自己的话好像也不是特别应景。

他只能又咳了一声,脸上维持着一贯的冷漠表情:“坐不坐随你。”

云倾:“……”他实在很想拂一拂衣袖,转身就走,让唐客卿去独乐乐,但想到今日前来的目的,最终还是选了一处比较干净的草地,勉为其难地坐了下来。

唐斐将酒坛的泥封拍开,倒出一碗酒推过去,至于鸟肉,看云堡主的样子也不像有兴趣品尝,就不必招呼了。

云倾端起碗饮了一口,酒色澄净,余味甘醇,他也不清楚何时山谷木屋里备了酒,却被唐斐翻出来享用。

两人默不作声地席地而坐,唐斐自顾自地翻烤鸟肉,隔了一会儿才问道:“找我有事?”

云倾也不想兜圈子,简单地说道:“赵齐救回来了,周信死了。”

唐斐手中动作不停,前半句原在他预料之中,后半句倒是略感意外:“怎么死的?”

“服毒。”云倾道,“藏在中衣里,审讯当中一时不察被他咬住衣角,自绝身亡。”

唐斐挑了挑眉,这倒是有些意思。虽然只见过一两面,但周信给他的印象,并不是肯轻易舍弃性命的类型。江湖死士常用的了断方法,多数是在牙齿中安放毒囊,或是将毒剂缝在衣领、袖口中,以便紧要关头迅速求得一死,从而最大限度地保守秘密、免受折磨,缝在中衣里的却是少见。

一般而言,会被小心藏在贴身衣物里的,不是最值钱的财物、紧要的机密,就是保命的手段,可周信偏偏却死了。

“既然如此,可审出了什么?”他又问。

“说是出于嫉妒,见云枞对新提拔上来的赵齐多有看中,抢了自己的差事,故而心生恶念,欲置赵齐于死地。”云倾道,“其他一概推搪不认。不过,赵齐脱险后,说出了一些情况。”

赵周二人中,赵齐中毒较为严重,周信本身并无大碍,被灌了甘草绿豆汤,第二天就醒了,随即在审讯中痛哭流涕,只说自己是一时鬼迷心窍,对其他同属下手。至于铁苋蕨、石蓝草的名称来历,都做懵然不知状,推说吹筒毒针是一次外出办事时救了个受重伤的江湖客,对方为表感谢相赠。

这般一听就是鬼扯的话当然没人信,负责审问的云松下令用了刑,但周信抵死不认,唯有先关押起来。

赵齐这边,得到唐客卿遣人送来的解毒丸药,隔日总算恢复意识,但身体虚弱,只能断断续续地接受询问。赵齐说,自己成为云枞的随从之后,起初对周信十分尊重,但接连几次办事不是遇到意外,就是出岔子,都隐隐与对方有关,他才渐渐产生怀疑,开始暗暗留意提防。大约半月前,他偶然发现周信能模仿云枞的笔迹,而且几能乱真,再从旁查对,外表忠厚诚朴的周大哥,居然不止一次冒用枞管事的名义在账目上动手脚,有虚报支取,有隐瞒克扣,近期还涉及了一笔数目可观的木料交易。

云枞对周信极为信任,赵齐不敢轻易告发,他悄悄跟踪周信,想拿到更确切的证据。一天晚上,他远远缀着,看见周信偷溜出去,在比武场附近的溪水旁同一名黑衣男子低声说话,那人隐在山石的阴影里,瞧不清面目,似乎从周信手里接过了一封纸柬,又递给他一样不知什么物事,随即消失无踪,身法极是迅捷。

赵齐虽见识有限,也觉出情况诡异,周信的身份目的可能比自己以为的更危险复杂。他琢磨着索性越过云枞,去找楚总管,但就在次日,云枞叫上他与周信同去林谷,他差点再也没机会说出自己的发现和疑虑。

云松按照赵齐的叙述核对账目,果然多有错漏虚报,尤其是那一笔木材交易,将紫杉写成了紫椴,不仅价格相差悬殊,数量也远超常理,足以使林谷的紫椴临损失惨重。

云枞自然是暴跳如雷,这些暗中手脚将来一旦事发,黑锅都得扣在他头上,岂非在云堡没了立足之地?

云松再去审问周信,结果这一回,周信也不抵赖,转而大骂云枞骄横跋扈,不拿下面从属当人,随即就趁着旁人分神,咬住了中衣一角。

唐斐听完过程,没有马上开口,方才的怪异感又浮了上来。表面上,周信心怀怨怼、贪图银两,但实际又颇有心机手段,像是图谋匪浅,而且贪财必然怕死,周信即便畏罪自尽,死得是不是太轻易了点?

“他服毒之后是什么情状?”他沉吟着问道,“可有脸色紫黑、七窍流血?”

云倾摇头,根据云松禀报,当时一见情况不对,在场几人急忙上前制止,但周信已倒在地上,面色发灰,抽搐几下就没了气息,前后不过数息。他闻报后亲自查看过,尸身并无七窍流血之状,但早已没有呼吸脉搏,确实是死了,而且已开始变凉僵硬。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很小的纸包:“毒药缝在中衣的边角,尚有少许残余,唐先生见闻广博,不知可识得否?”

唐斐有一种错觉,好像经过一连串各种事端,自己真的被当做了云堡的客卿,还是堡主相当看重的那一种。至少眼下,云倾虚心相问的样子就十分一本正经。

他瞥了对方一眼,还是放下才吃到一半的烤小鸟,将纸包接了过来。

拆开纸张,里面是一些白色颗粒,唐斐端详一下,但见一粒粒都是半透明状,细小的六棱形晶体,再凑近鼻端,并没有什么气味。

他思索着自己所知所闻的众多毒药里,有哪一种性状相符,倏然心念一动:“你去捉一只野兔,要活的。”

云倾一怔,见他神色若有所思,并不是在玩笑,只好无奈起身。

云堡主行猎时,用弓箭射鹿獐甚至猛兽都算不得什么,但空手捉兔子还是头一遭。好在山谷中野兔不少,在草木茂密之处寻了一刻,很快草丛里簌簌作响,跳出一只灰毛兔,被他一掌拍中,震得原地打了个滚。

云倾将这只头昏脑胀还想逃的兔子按住,拎着后颈提在手里,返回时却发现唐斐已不在原地,四顾无人,唯有木屋里传出些微动静,他只得拎着兔子走向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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