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得未免太过顺利,刚好是云家修士来的时候开始“闹鬼”,恰巧几个人都在的时候发现了魔气,还顺利地被季倏然在树林中抓到。
可明明上一次,云家的修士在这里待了很久都还是无功而返。
当魔修忍受着痛苦而咬牙不出声的时候,江幸意识到,在这场闹鬼事件中,无论是受害者还是“鬼”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过话。
女主人因为手上太重性命垂垂,男主人被修士当场杀死,甚至案发现场也被修士口中意外的一场火烧毁殆尽,魔修被抓住后也死守牙关。
他们是被云家的修士刻意引导而来,于是江幸发现魔修痛苦的神色后便上前阻拦季倏然,两人招式看起来凌厉,但实际上只是为了撕开魔修的身上的遮挡物。
果然,在魔修的背后,被纹上了密密麻麻的符咒。
类似的魔纹江幸曾将在柳生和裴寒身上见过,只不过柳生的符文是用来保护两人,这个符咒却比那个复杂诡异得多,几乎覆盖了整个肩胛骨,邪恶至极。
江幸和季倏然掩藏住眼底的震惊,继续让云家的人演下去。于是修士和朱茂陆续粉墨登场,你一言我一语唱完了这出戏,甚至还从魔修身上拿出了一张日记。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季倏然虽然刚才立马和江幸配合让他们演完了这出戏,还留下了魔修的身体没让他们带走烧毁,但那毕竟是云家来的修士,她的心中有些沉重。
“这是魔族的东西,用来控制其他人,想让他说话,还得把这个东西解开。”
“季姑娘忘了?我们是有个厉害的魔族的。”
刚刚还对裴寒和柳生刀剑相向,现在却要找裴寒这个大魔帮忙,季倏然沉默了一会,还是道:“是我误会他们了,我向他们道歉。”
“柳阁主不是小心眼的人,只是在裴寒是魔修这件事上比较在意,误会解开就好,”江幸宽慰季倏然,“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让这个魔修醒过来,看看这留村闹得到底是什么鬼。”
季倏然明白,点点头。
“刚刚云家的人说,你对魔修恨之入骨?”
“瀛云州谁不讨厌魔修?”
“但普通人大多是惧怕,并不了解妖魔之分,如果妖魔不作恶,他们也不会姑娘一样对所有的魔修憎恶至极。”
季倏然脚步顿了顿,看向这个被云家修士抓到的替死鬼魔修,心中复杂,“我的家人就是被魔修所害,六岁时附近有一修士走火入魔堕了魔,那一片的人家都遭了殃,后来我流浪到流云山下,被云家的小小姐收留,就一直留在了云家。”
“我魔修势不两立,所以……”
魔气这东西是由灵气异化而来,心智不坚者就容易堕入地域,但裴寒显然与那些走火入魔的弟子和妖物不一样。见江幸不说话,季倏然轻笑似乎已经对往事释然,
“其实柳阁主不仅在流云山下,就连在整个瀛云州也是颇有盛名,虽然百草阁的药大多天价,但真有性命垂危的人去找阁主他也不会置之不理,也并未有过他与魔族一起伤害他人的事。是我被偏见和愤怒蒙蔽了眼睛,我会诚心像他们道歉。”
说着,她看向了江幸手中拎着的已经晕过去的魔修,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相信云家,绝不会给魔修机会,可无论是云家一开始的逃避,后来的巧合,以及魔修身后的禁言魔咒,都说明这里的云家弟子并不寻常。
回到老婆婆家,第一眼就看到了东方镜,他心神不宁地坐在大门口的地上,左右来回地张望,十分急迫的样子。
见他们回来,东方镜立马迎了上来,“怎么样?抓到凶手了吗?”
江幸手中拎着的魔修实在过于显眼,血淋淋的,东方镜小心翼翼地扒着看,“这,这就是闹得鬼?”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之这不是‘鬼’,”江幸往里走,“回去再说,你倒是,怎么不在里面等?”
东方镜这才一拍脑袋,神色焦急:“刚才以为你们抓到了那个‘鬼’一时松懈了,如果这不是鬼的话!”东方镜惊恐道:“咱们这也出事了!闹鬼……”
出事了?两人甚至没有听完东方镜的话,将昏死的魔修扔倒在东方镜的身上,不顾身后传来惊叫声,直接闯入了内院。
如果云家是在做戏,那户人家中根本就没有人入魔或中邪,抓到的魔修也并不是凶手,那抓到始作俑者的机会就在这里了。
季倏然低声说了一声抱歉,直接冲向了柳阁主和裴寒所在的屋子,她还是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江幸也立马跟了上去,再次一齐出现在了门外。
里面有打斗过的痕迹,桌椅掀翻了,地上有深刻的剑痕,灵力与魔气卷起的飓风侵略过屋子的每一处,屋中不见人影。
江幸心中沉了下去。
“等等我!等等我!”身后,东方镜扶着血迹斑驳的魔修跟了上来,整个人步履蹒跚,十分费力,气喘吁吁道:“他们,他们不在这儿!”
“人去了哪里?”季倏然瞬移到东方镜面前。
东方镜吓了一跳,从扶着魔修的姿势中抽出一条胳膊,指向了小院的另一边,“在、在那儿。”
江幸眉头微微蹙起,那就是今天白日里少年落锁的小杂物间,当时少年说,里面养了一只不听话的狗。视线越过黑暗所及,是敞开一半的房门,逼仄的房间中的确有光和人的影子,只是刚才匆忙间两个人都没有往那处去瞧。
杂物间很小,走进了才发现只开着一扇门是因为另一扇已经掉了,还残留着灵力,不难看出这里也有过打斗。
皱眉挤进去,最先看到的是柳阁主,他披上了一身厚厚的毛裘,遮盖住了削瘦的身体,只是昏暗的灯下还是能看出他脸色的苍白无力,状态并不很好。
季倏然一进来就扫视着这个小屋,最后才落在柳生的脸上。江幸叹了口气,替她问:“柳阁主,裴寒呢?”
柳生道:“出去追人,一会就回。”
季倏然知道自己不应该继续太过怀疑,但还是忍不住出言相刺:“是么?我们刚离开这里也‘闹鬼’了,那魔修到底是出去追人了,还是他自己就是鬼呢?”
“你!咳咳。”柳生似乎已经被前几日的风寒侵入骨髓,只是短短几天身体愈发不好了,轻呼一声就咳得不行,江幸上前扶住他,“到底发生什么了?”
黑暗中钻出一个人影也扶住柳生,身形较矮,是叶竹心。他已经从现场回来了。
“季姑娘,你先冷静,柳阁主没有说谎,裴寒前辈的确出去追人了,中邪的也并不是他。”
说着,叶竹心闪身,露出后面的光景了,一个少年闭眼躺在地上,身边还有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男子,同样不省人事。
“中邪的是聪聪。”
这时,东方镜又搬着魔修回到了这边,“刚把晕倒的老太太送回去,这个要放在哪里啊?太沉了,呼哧!重死了!”
“这是谁?”
“这是谁?”
江幸和柳生异口同声,江幸指的是地上躺着的人,柳生则指着东方镜肩上的魔修。
“说来话长,还是先说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吧,”现场凌乱事态紧急,江幸稍微理了一下,“这是聪聪的爹?”
叶竹心点点头,江幸猜对了。
所以聪聪才需要往库房中送饭,可是为什么他要将他的父亲关在这里?
“中邪的是他爹?”江幸猜测。晚饭时,江幸是能感觉到聪聪十分渴望父爱,但提到他父亲时脸色又几经变化。
“是聪聪发现他爹中了邪,又不舍得将他交给朱乡绅,所以才讲他关在这里,对么?”
面前的柳阁主点了点头,季倏然移开目光,眼神中流露出歉意。
东方镜叹息了一声,“这小崽子整日就盼着他爹回来呢,没想到真回来了却是这样。”
“人有事吗?”江幸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个人问到。
林子笙摇摇头:“人没事,现在只是晕过去了。”
江幸点点头,看来东方镜说的“出事”指的就是这个,江幸为这家人的遭遇感到悲伤,但终于没出人命,还能提供新的线索,松了一口气。
“我们走后,他父亲忽然发狂,才将你们都引来?”江幸问,但已经带着几分肯定。
却没想到面前的柳生点点头又摇摇头。
“什么意思?”
“我们的确是被外面的动静引来,只是中邪的,不是聪聪的父亲,而是聪聪。”
江幸他们走后,屋里便没有了对峙的气氛,裴寒甚至开玩笑地问了温茗一句,“怎么,仙师还要架着剑盯着我吗?”
温茗自然知道裴寒与这件事并无什么关系,轻笑着摇摇头便站在了一旁,东方镜也无所事事蹲在了门口,看着夜色星空,几人等着江幸他们找线索回来。
然而不久,深夜中忽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不知是什么东西碎了,而后东边的屋子灯都亮了起来,东方镜看见一个身影横冲直撞地冲出院子。
“聪聪!你大半夜跑什么!外面闹鬼啊!”
东方镜还想吓唬逗弄少年,却没想到听见闹鬼二字,刚刚还横冲直撞没有目标的少年直楞楞地挺起了身子,然后向着库房的方向冲去!
碰!库房的小门竟然直接从他脚下掉了一扇!
东方镜陡然意识到不对劲,“不好了不好了!你们快出来!”
说着,他自己先朝着那个方向跑去,另一边听到动静的老奶奶也已经跟了出来,只见小小库房中,匆匆少年稚嫩的脸蛋被黑云笼罩看不清表情,手中拿着角落捡到的木棍狠狠朝屋内用锁链锁住的人身上打去!
东方镜一时间睁大了眼睛,但来不及多想,“聪聪!”东方镜去拦他,想要抱住他的身体。然而竟不知道少年身体中哪里来的力量竟然一举挣脱东方镜的禁锢,甚至将东方镜甩到门口。,
与此同时,被打的人也挣扎着醒了过来,他的眼睛空洞也没有什么理智,很快就扭打到了一起。
“聪聪?儿子!?”紧紧跟来的老太太也看到了这一幕,眼前的孙子拿着棍子和儿子扭打在一起,惊喘两声就要晕倒,柳生从后面点了她的穴位,才让受惊的老婆婆晕倒在他的怀中。
“裴寒!拦住他!”半晌裴寒才来了,这下大魔轻松制住了两个人,双双放倒在地上。
也就是现在这个场景。
场景还原的很好,江幸道:“刚刚我们在外面没有发现中邪的痕迹,刚好等医治好了他们,可以看看到底是什么在作祟。”
他这样说,心中却还是有些悬着不能着地,这里的痕迹都能解释,那另一个屋子中打斗的痕迹从何而来?
四周逼仄,江幸眼睛从现场站着的人身上一一滑过去。
怎么没有看到温茗?
恰在此时,裴寒回来了,裹着夜色寒意,似是奔波了很久。
裴寒也看见了江幸和季倏然,想起他们走时季倏然对柳生的咄咄逼人,此时先刺道:“怎么,我没发疯,回来了,很失望吗?”
先不能让他们吵起来,江幸抓住了不对劲的如同一根刺扎在心底的疑虑——
“温茗呢?”
“他去哪儿了?”
半晌,柳生在他身后道:“他,中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