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无话,气氛凝结,四周寂静无声,半晌,思衡忽然问江幸:“小友,你今年多大,刚刚和你交手感觉身手和修为都和很不错啊。”
他一下子将话题扭转,坐在一旁的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季倏然认真而严肃道:“前辈,我们所说的‘神印’和武贡府的关系您还没说清楚。”
思衡被打断,又听季倏然准确地说出了那东西的名字,明白那个魔修已经和他们透露了不少。那魔修的符咒确实是他下的,魔修挣脱束缚的瞬间他就已经感应到了,只是没想到被他派出去的人竟然一个都没回来。
他冷笑两声,却继续对季倏然置之不理,江幸示意季倏然别急,面上波澜不惊回答思衡的问题,“前辈谬赞,晚辈今年十八岁。”
“十八岁?元婴,不,已经接近化神期了,真是少年天才啊!”思衡赞叹咋舌,“上次听到这样的少年天才,应该是万宝阁林家的小少爷吧。”
“林子笙?”
“你认识他?”
“我们是朋友。”江幸说。
“哈哈哈,”思衡爽朗地笑了几声,“都是有天分的少年人,走到一起也不奇怪。我记得他还要比你小些?”
思衡不理季倏然,晾着别人反倒闲聊上了,季倏然桌上的拳头捏紧了,虽说武贡府是支脉,但坐在一起她到底算个外人。
江幸:“是,小两岁。怎么,府主这里有什么林少主的消息吗?我们已经许久未见,听闻林少主最近一直在云家住着?”
闻此,林子笙也更加认真。
思衡点点头,“我虽不在主家,但也时常和家主通信,确实知道些近况。听说林少主积极配合云家寻找命玉,还很喜欢云家,你们不必操,他好着呢。”
江幸笑:“是么?”
“对啊,下次你们再见说不定还会十分惊讶呢!”
怪异的感觉浮上心头,江幸还是笑着,“怎么?”
思衡神神秘秘凑过来探近江幸,然而在停下张口的一瞬间又神色不愉地扫过其他人,季倏然见状闭了闭眼,叶竹心反倒直接问,“怎么了前辈,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包括脏兮兮的道士和魔修裴寒在内,竟没有人避讳的样子,思衡挑了挑眉,露出慈善的微笑呵呵,“嗨,没什么。就是听说那小子如今已经突破化神期了,到时你们见了免不得要惊讶,年轻人之间又最爱比较,万一……”
“前辈哪里的话,我们是朋友,林少主修为提升,我们只会为他感到开心,”江幸失笑,思衡则道,“难得见到像你们这样心性的年轻人。”
“难道你就不想超过他?”
江幸:“……还是说说这神印吧。”
思衡:“你们既知道神印,就应该知道神印之能。”
“万一被神印选中,超过那孩子也不过是三两天。”
季倏然想说什么,江幸打断:“可留村那些人都死了。”
“不堪神力,必遭其噬。我也没有办法。”
“所以那到底是什么?”
气氛凝结,不安的感受压在心底,几人紧紧看着思衡,却忽然听到来自远方的一声巨响!
轰!
巨响的轰鸣让整个武贡府的大地都微微一震,胸口的不安似乎也碎了,随着巨响传来震颤,围坐在一起的人纷纷都站起身,看向声音的来源。
“那是什么?!”话音刚落,只见思衡不复刚才的悠然冷静,眉头隆起神色巨变快速飞身向巨响的方向而去。
“站住!”江幸几人也随后追过去。
思衡的修为比他们都高,几道身影相互追逐始终差着一段距离,前面的思衡对他们的呼喊恍若未闻,而路上遇到的武贡府中的修士竟然也都是置之不理,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的府主在被人追一样。
“到底发生什么了!”东方镜是个没有修为的,只能被魔修裴寒拽着,在空中晃得神智不清,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清心载着江幸紧紧咬在思衡的身后,一旦让思衡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恐怕他们的问题就再也无解了。
而且思衡莫名提到林子笙一定另有深意,江幸手中掐诀,又紧紧跟了上去。
修者飞行,几息之后已经不知飞到了那里,四周昏暗,竟像是一座山中,思衡的身影穿过石壁竟然不见了踪影。
“人呢?哪儿去了?”
江幸看向季倏然,“这也是你们云家的阵法?”
季倏然皱着眉摇了摇头,几人只顾着追紧思衡,恐怕被他不知引到了什么陷阱之中。
几道身影落到地上,江幸走上前去抚摸思衡消失之处的石壁,冰冷,寒气顺着指尖向上,很快就让那一块的血液也冷了下来。
季倏然还是尝试用云家的术法一个个去试验,灵力打在墙壁之上,碰撞出一声声清脆的回响。
叶竹心:“江道友,后面的路消失了!”
江幸顺着去看,他们来的地方竟然已经变成了和眼前的石壁,伸手掐诀清心攻击其上,化神期的修为竟然没有在那石壁上留下一点伤痕。
裴寒的身影从暗处走出,“让我来试试。”
他是温茗离开之后一行人中修为最高的一个,如有实质的恐怖的魔气从他身上涌出,源源不断汇聚成庞大慑人的力量—
“这就是魔修么?好恐怖,我都冷了。”东方镜和叶竹心躲在江幸的身后,感觉身边的空气温度在下降。
“不是因为他,”叶竹心判断,“就是空气中的温度在下降。”
江幸伸出手,指尖的冰冷感越来越强烈。
碰!
碰碰!
接连不断的恐怖的魔气攻击放才的入口,石壁碎裂,化成石块接连不断地从石壁上滚落下来,东方镜惊喜,“有用!就算找不到他,我们至少能出去!”
江幸却不觉得,虽然石头一直都在掉,但整个空间十分牢固,甚至这么大的动静下,地面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面墙是打不穿的。江幸制止魔修,同时季倏然也忽然开口,“不行,别打了!”
她的语气严肃,“灵气在流失。”
空气中的温度越来越低,季倏然结出的法阵忽明忽暗,“你们怎么样?”
江幸感受了一下,“没有,我体内的灵气还在。”
叶竹心和东方镜本来就没有灵力,只是摇摇头,裴寒停止动作,也低声回复,“还好。”
“是么?”可是季倏然感觉得到,体内的灵力在流逝,连空气中的的灵气都在减少。
“不过,空气中都灵气似乎稀薄了。”江幸道。
东方镜:“而且怎么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了?”
氧气确实也在减少。
抬头,漆黑的夜幕,星星远远挂在天上,孤寂闪烁,着下面本来是山谷,但前后堵死成了一个黑色的没有顶部的盒子。
山壁陡峭,几人难以上去,更别说还有叶竹心和东方镜两个普通人。
“你们也不要再耗费体内的修为了,”季倏然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们的修为还在,但还是小心。”
“那……那怎么出去啊?”
东方镜的声音很小,但被四周的山谷放大,有小小的颤音。
“再想一下他是怎么消失的。”江幸沉声,现在他们需要冷静,思衡在走到这里时忽然看了他一眼,随后身影便消失在了他们面前,“一定有机关,仔细找找。”
众人应好,开始在黑暗中摩挲痕迹。
“这是什么?”东方镜兀自走去了一个方向,在寒冷的夜里瑟瑟发抖,然后在地上捡上了一个白色的东西。
整体弯弯的,只是弯折的角度并不自然,半个手臂长短,整体很白,在他看来像是个机关或者钥匙,东方镜大喊,“快来,好像找到了!”
“这是什么钥匙吗?这种形状的东西不太多见吧?会不会是放进某个凹槽里轰一下山就移开了?”
他举着受给众人看,江幸仔细看了看形状确实不太自然,白色的,但不像玉,不像骨头,不像石头,细看上面不知是纹路雕刻还是什么,模模糊糊。
季倏然倒觉得有几分眼熟,然而仔细想又一下子想不出是什么。
“这是蛇,一半。”
裴寒忽然出声,他来的最晚,只是端详了片刻,“影石蛇,估计没死太久,身体还没变成石头。你拿着的,是一半。”
东方镜嗷地一声撒开了手!
夜色太黑,确实不好分辨,裴寒道,“只有修为不低的影石蛇妖才能保住妖身化石,看纹路,这妖应该已经有三百年左右修为了。”
叶竹心不怕,探过身去看蛇妖的身体,“我听闻影石蛇是最早的妖兽之一,死后化石不朽,生前蛇蜕入药可让人长生。不过它们只生长在极热之地,且只在晚上现身,踪迹难寻,蛇蜕也十分珍贵,怎么会有三百年的蛇妖死在这里?”
裴寒点头认可,“它的蛇蜕即使在仙草阁也不多见。”
季倏然思索半晌,终于从记忆的角落中找出她眼熟的原因,“影石蛇?云府蹭因缘际会捕捉到一条影石蛇,这蛇珍贵,当时本想放在府中,但小姐惧怕,最后不知处理去了哪里。原来是分给了武贡府这一脉。”
“这么珍惜的,甚至还是三百年的妖,最后就变成了这样。”江幸忽然想起临出发前留村那魔说的话——
他们将妖魔抓起来,日日取血凝练妖气和魔气。
他们想要吃了他。
东方镜还在问,“我说,三百年大妖,死了就这么点?你们骗我吧?”他不想承认刚刚拿起的是妖的尸体。还是半个。
“蛇本来就长这样啊,”叶竹心解释,语气可怜,“而且看起来这蛇已经没有那么多妖力了,血肉枯竭,不知道是怎样惨烈的死法才会变成这样。”
不是封闭的山谷,黑色夜幕盖着他们,这里是一口棺。
江幸:“我们恐怕被引到了武贡府关押妖魔的牢中。”
“啊啊?”
“按照那个魔修的说法,这蛇妖应该是被武贡府吸干妖力和魔血而死。”
“受尽折磨,所以死状惨烈。”
“三百年……的妖力,都被吸干了?”
“没有其他解释。”
“如果是牢笼,那也就合理了。”江幸看着这一方天地,“小叶,还记得我们在流云山的入门试炼吗?”
“无论谁去了那里,修为都会被压制到金丹期以下。这里能关得住三百年的大妖,就是因为有这种阵法,他们身上的力量被削弱了。”
“而且我猜,这里的一定比流云山更强,它不仅能限制人的修为,甚至还能抽离,所以季姑娘才会有自己灵力减少的感觉,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你用云家的法术破不了这里的阵法,因为这不是云家的阵法,是流云山的。”
说着,江幸双手结印,手腕翻转间织成一个阵法,泛着金光,就如同三人在流云山下参加试炼时看到的一样,叶竹心惊奇,“江道友,你只见过两次就记下来了?”
江幸点头,其实自从他见过流云山的剑法和阵法,进步就非常的快,仿佛这些招式,他已经很熟悉了,或许这也是他的修为能增长如此之快的原因。这其中当然也可能有系统在帮忙。
金黄色的阵法升入天幕,在夜空之下煜煜生辉,连刚才砸石头都没有出现过的震动从几人脚下传来,“是真的,江道友猜对了!”
江幸支撑着这个阵法,和山石之下同属一门的法阵共鸣,似乎能看到一层透明的膜,慢慢从空气中剥离。
“他自己不行的,这个阵法恐怕已经存在了很多年,连三百多年的妖兽都能镇住,光靠他一个人破阵不行。”季倏然感觉到身体中的灵力正在恢复,立刻走到江幸的身后,为他输送灵力。
裴寒点点头,“虽然我是魔修,但也能祝你一臂之力。”
东方镜看不见法阵强弱变化,想帮忙但是帮不上,紧紧攥着镜子给他们加油,“加油!加油!”叶竹心站在一旁,眸中满是担心。
轰!
半晌之后,地下传来更大的动静,和他们刚刚在武贡府听到的声音类似,阵法之下的几人被弹开,江幸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又被他擦去,“这个镇已经破了。”
当初这阵法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幻境之中接受试炼,阵法解除之后他们便回到了现实。江幸紧张地看着前面那堵墙,果然,那面被灵力魔气如何攻击都蔚然不动的石墙慢慢开始变得透明。
越来越透明,几乎没有人敢呼吸。
终于,面前墙壁消失了。然而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条血路。
“呜呜呜……”
“救命,救命。”
“省省力气吧,没人能来救我们,早晚都得死的。”
“呜呜呜,我不想死!”
“等我出去了,我一定会杀了他们,云家的修士,我一个都不会留!”
目之所及,是一条狭长的黑色的甬道,两边用寒铁铸成的牢笼坚固无比,里面是无数妖魔的哀嚎声,愤怒嘶吼声,以及绝望的悲鸣。
在他们前面的才是真正的炼狱,刚刚他们所在的应该只是禁闭室一类的地方。
东方镜有些发抖,“这……是什么地方。”
腥臭的血味儿从幽黑之处传来,钻入人的鼻腔,季倏然也稍微退后了几步,叶竹心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淹没,在这一片哀嚎之中,“这些都是被武贡府的人吸血抽髓的,妖兽。”
似乎察觉到有人来了,里面沸腾了起来,不少妖兽开始扒笼子,大力晃着,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杀了你,我杀了你们!”
无论是声音,气味,还是这望不到尽头的妖魔,都足以让人生畏。
“那个府主,他真是去这里面了?”东方镜生出退却之心。
江幸不确定,但已经走到了这里,他们已经没有回头之路了,“没什么可怕的,既然云家的人都能过去,那我们能过去。”
说着,他先一步走上前,握着清心的手微微攥紧。
后面季倏然也跟了上去,这是云家一脉造成的罪孽,无论如何,她不能退缩。
叶竹心扯着东方镜,“走呀?早晚要过去的。”东方镜瑟瑟发抖,裴寒从两人身边路过,嗤笑了一声。
“笑什么笑,你以为都和你一样是大魔头,我害怕一点怎么了!”
……
走进了,那些恐怖的声音更清晰的传入到脑海中,地上踩过是粘腻的触感,左右漂来都是腥味,右手第一间关着的是一只三尾狐狸,毛色黯淡,躲在这里面的角落发抖,尾巴埋着头,细数着外面的脚步声不敢动,左边则是一只猛虎,只是头上长了角,喉中有低沉的嘶吼声,仅剩下的一只眼睛威慑地盯着他们。
江幸几人走了过去。
第二间的左边是一个魔修,和普通人无异,只是更加狼狈削瘦,嘶喊的声音中没有这个人,因为他一靠在栏杆边形如枯槁,连嘶吼的声音都没有了,他看着江幸几人的身影满是绝望,已经在等死了。
然而,江幸几人只是安静过去。
又走过了一间。
又走过了一件。
江幸看着一间间被关起来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妖兽,心中滋味难以言说,这里面既有穷凶极恶的妖魔,但也有很多向影石蛇、留村的魔修一样无辜的妖魔。
季倏然小声道:“对不起……”
然而不知是哪种妖兽听力极好,连这样微弱的声音都听到了,嘲讽大笑,“是谁在说对不起?有本事就把老子放出去!”
怒吼之后是一阵叮零当啷的噪音,走在最后的东方镜浑身抖了抖,“对不起,对不起!打扰到各位老爷!我们马上就离开,马上!”
“……”
“……”
“你们是什么人?”那个声音问。
江幸回答:“我们不是云家的人,也不做伤害你们的事,等我们的事情解决了,会把你们放走。”
“哈哈!谁信?你们又想耍什么花招?要血要肉,尽管来取!’
周围安静了下来,似乎都在听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上次有人来给这个大妖取血,大妖直接将那个人撕碎,吃掉了半个身子。
不过这次似乎又有些不同,这些人走了半路,没有一只妖魔被采血,似乎真的不是云家的人?他们是谁?
江幸总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于是问:“这位妖……魔?前辈?您在哪里?”
这妖听力和嗅觉都极佳,有着听声辨位的本事,“再往走二十步转弯就能看见爷爷我,怎么?几天不见忘了?”
看着江幸真的要动身前去,季倏然出声阻拦,“江道友,要不先别去,我们先去找府主,他们出不来,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听到“府主”二字,周围一阵躁动。原来还是云家的那些人。
江幸摇摇头,“既然他们出不来,我们过去看看也没事,而且他就在我们前面。”
叶竹心:“我陪你一起去。”
江幸摸了摸他的头,然后颔首。
二十步很快,眼前出现了一个分岔路口,大妖就在右手边拐角里面。季倏然还是有些犹豫,东方镜看着另一边那黑洞洞的一个笼子,也劝,“理他干嘛呢?那可是大妖,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很可怕!我们还是快走吧!到事情解决了,他们应该也就能离开了!干嘛非要现在去招惹他们呢?”
叶竹心:“就是看看而已,而且我也想知道这里的妖兽都遭受了什么,如果他们并非穷凶极恶的妖兽,我想帮忙他们。”
季倏然不是很赞同,江幸却又摸了摸他的头。
江幸:“这条路还有很长,前面估计还会有岔路,光靠我们在这里面转不知要走到何时了。如果他们能相信我们的身份,或许还能得到他们的帮助。”
他朝众人点点头,“你们就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如果一炷香之内,我们还没有回来,你们再动作也不迟。”
江幸说得也有道理,季倏然不再阻拦,裴寒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大妖早就听到了江幸他们的脚步声,从黑暗中缓缓走出,“你们是谁?”
离得近了,江幸才隐约看清了这个庞然大物的完整面貌。庞大的鹿一样的身躯,斜向后飞的鹿角,身负鳞甲,隐约可见身后蓬松的尾巴和白色毛发,红色的双眼大而有灵气,仿佛燃着小簇火焰,四蹄智商有彩麟,勾勒成美丽的图案。
叶竹心喃喃:“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妖兽……”
“当然,你怎么能见过。”巨龙轻蔑嗤笑,江幸道:“这是麒麟。”
“你认得我?”
江幸连蛟龙都见过了,可见瀛云洲大陆无奇不有,何况,“你长得很有特点。”
“是么?”麒麟自己低头看了看,意识到自己被江幸带偏,麒麟烦躁得剁了跺脚,“你们到底是谁?”
“我们是流云山的人,这次来云家是为了追查‘神印’。”
“流云山?有点耳熟。”麒麟思索片刻,“这么说,你们也知道‘神印’?”
麒麟凑过来,庞大的兽首低垂,在江幸和叶竹心的耳边,“你们也是来得到它的?”
“不,我们要毁掉它。”
仿佛听到了可笑的笑话,麒麟的鼻子中发出了类似笑的喘息,“毁了它?你们根本不知道‘神印’是什么吧?”
“那个东西,可以让毫无修为之人体内盈满灵力,可以让毫无天分之人突飞猛进,他甚至让你直接从元婴期跳到渡劫期,你说你不想要,你说你要毁了它?”
江幸此时明白,当时思衡用林子笙和他作比,或许是想诱惑他接受‘神印’,他摇头,“可是那个东西也能让人非人,鬼非鬼,变成疯子或者是一具躯壳,这不是神谕,是诅咒。”
“管那么多做什么?变强不就好了?”
江幸摇摇头,“这东西不能留。前辈和这里的妖魔因为这东西受了不少伤害吧?不如前辈将知道的都告诉我,等我们毁了拿东西就放你们出去。”
麒麟沉默了一会儿,它本以为这世上所有人类都像云家的人一样贪婪,它恐吓江幸,“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再说,你就不怕放了我,我把你吃了?”
江幸笑笑,“比起吃了我们,前辈更应该吃了武贡府的这些人吧?就算前辈不相信我们,我们也会去毁掉那东西,只不过多兜两个圈子,就要受累您在这里多呆一会儿。”
麒麟:“哼,就凭你们,怎么能毁了那个东西?”靠近了闻江幸,总觉得这气息有一些熟悉。
“为什么不能?”
“等看到你们就明白了。如果你们愿意现在就放我出去,”麒麟动起自己的小心思,“或许我还能帮帮你们。”
“万一前辈出来把我们吃了怎么办?”
麒麟噎了一下,他早就不想在这里呆了,它本来在后山好好地睡觉,一时不察才被捉住,该死的这里还有很多封印和阵法,即使他有通天之能也跑不出去,要不是他妖力强大,早就像那条蛇一样,被吸干了血丢出去死了。
“放心,我不吃你们,我要亲自杀了那个什么府主。”
“而且,我不出去怎么给你们带路呢?”
季倏然再看到江幸出来时,总觉得有些奇怪,但说不上是哪里奇怪,“那个妖兽说什么了?”
江幸:“他说他愿意相信流云山的人,还给我们指了出口。”
东方镜:“吼起来那么凶,没想到还挺好说话的呀,嘿嘿。”没了恐吓,江幸和叶竹心全须全尾地出来了,东方镜也松了一口气,江幸手中的剑微微抖了一下。来之前,清心是没有剑鞘的。
麒麟听力极佳,多年来,几个人每一步路走在哪里他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也能知道他们行走的路线。接下来,每遇到一个岔路口,麒麟都会给出正确的方向,一行人也走得快了很多。
很快,面前出现了一个石头做的大门,上面各种花纹阵法十分繁复,像是封印着什么东西。
“每次那些人走到这里就消失,就是从这里出去的。”麒麟在暗处给江幸传声。
季倏然:“感觉这背后关了什么东西,那个妖兽给的路线正确吗?我们能相信它吗?”
麒麟听完有些躁动,江幸抚过剑鞘,“暂且相信吧,这些妖兽被困在这里好多年,欺骗我们又有什么意义?”
他观察上面的阵法,有些痕迹熟悉,像是流云山的,有些则陌生,可能是云家的阵法。
季倏然听江幸相信魔修,便着手开始解阵,江幸却有些疑惑,每次府主进去都需要解开这么多阵法?
东方镜忽然又出声,“这个!我好像发现了机关!”
“不会又是什么尸体吧?”
裴寒这么一问,东方镜就不敢说了的,小心翼翼等江幸过来看。
不过这次确实是个楔形的机关。
季倏然:“这个我在云家见过。”
她利落地解开了机关,满是符咒的石门缓缓移开,一个宽敞的空间缓缓落暴露在人们眼前。
一把剑。很美。
泛着银色的剑身,中间凸起,隐隐可见上面浮雕的花纹。剑身细长但不失锐利,像是檐下吊挂的一滴雪水瞬间凝成的冰柱,流畅而锋利,带着锐气。
镶着白玉的剑柄,又十分柔和,让人不禁遐想握住这把剑的手该是怎样的修长白皙贵气优雅。
此刻它高悬在空中,血气漂浮于剑身周围。
是一把恐怖诡异的魔剑。
下面,一个半跪在地上的修士,左手高举,形容狼狈,散乱的发丝遮挡住上半张脸,依稀可见染血的唇角,洁白的道袍上血迹斑斑。
拖起的手腕之上,鲜血和醇厚的灵气连接魔剑,竟然有一种诡异的虔诚。
另一边,是刚刚消失的思衡,两人灵力对冲,应该是过了很多招,不过从局面来看,竟然是思衡略占上风。
随着石门完全打开,这画面完全映入江幸眼帘,瞳孔骤缩,“温茗!”
地上的人听到了江幸的声音,朝这边抬起脸来,映着满身血污,看不清他的眼睛,因为很快温茗就将他的脸转回去了。
江幸一瞬间就闪身至温茗身边,将清心朝思衡的方向掷出,他也半跪下来,和温茗一样高,颤抖着手不知道如何碰他。
“温茗……”
温茗摇头,隐隐约约露出一个笑容。
“我没事。”
这还叫没事?江幸的眼神描摹过他满是血迹的脸,顺着沾血的衣物,沿着抬起的臂膀,看向不停向魔剑灌入血气的手腕,他伸手想要将温茗的手拉下俩。
“别碰。”温茗说,“别碰我,也别碰那把剑。”
“……”
“我要怎么救你?”江幸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自己没有发觉。
温茗摇摇头,“这里很危险,你先离开。”
“……我怎么能离开?!”江幸低声嘶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以为你一个人能解决任何问题吗?”
江幸说话很急,一句接着一句,直勾勾盯着他,要从他的眼神中得到答案,温茗喉结动了动,却只是咳出一口血,那魔剑像是一个无底洞,无尽地吞噬着温茗的灵气和血肉。
江幸心中一急啊,“我先给你把这个东西断开!”
“不!不可以!”温茗另外一只手抓住他,他的手臂因为江幸的阻拦微微落下,又很快抬起,“还不能断,别碰。”
“没用的!”思衡在另一边笑了起来,他将袭过去的清心挥舞到地上,凉薄地嘲讽。
江幸的修为在他大乘期面前根本不够看,刚刚思衡一直在和季倏然和裴寒纠缠,此刻得到喘息立刻挥出灵力打向温茗这边,江幸和温茗一起拦住。
“你……”
想必刚才温茗就是一直维持这样的姿势,一边和思衡斗法才落入下风。
可是,为什么?
这柄魔剑一直在无休止地汲取着温茗的血和灵力。这和外面的妖魔所受到的有什么区别?他抬头看那柄魔剑,或许这东西就是所谓‘神印’的源头。
温茗知道江幸已经想到了,却认真道:“不能毁了它,并非全如你想的一样。”
“相信我。”
那边,思衡又和裴寒缠打在了一起,发出不断的爆破声音。江幸的眼睛感觉很干,喉咙也很干,于是说出的话也有些嘶哑,“那你就让我看着,让这个东西吸干你的血?”
“你知道么,你不见的时候,我以为你疯了,你被那个东西控制了,我以为你到处杀人……”
“现在你主动供养着这个不知道什么的东西。”
“温茗,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
“我们都没有疯,阿幸,请你相信我。”
江幸紧紧闭了闭眼,“那你说,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的血能克制这把剑。它不是魔剑,阿幸,等我完全镇压住这把剑,所有事情就都解决了。”
说话间,又是一道灵力袭来,思衡削过来的灵气弦想要将温茗的右手割断,江幸挡下,一边朝着某一个方向怒斥,“前辈!你还在等什么!”
“哎呀呀!我这不是看你们能应付的过来?”妖兽的声音响起,扔在一边的剑柄浮在空中越来越大,片刻,一头威风凛凛的麒麟在他们面前现身,思衡大惊,“你、你是怎么出来的?”
“别管,今天爷爷我就要杀了你!”瞬间,妖兽的气息弥漫开来,麒麟踏空朝着思衡的方向而去!
有了两人一兽的纠缠,思衡那边暂时不会出现什么差错,江幸呼出一口气,快速地问温茗,“我相信你。这把剑到底和害人的‘神印’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压制它?你要压制多久?你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温茗知道江幸不生气了,笑了笑,面目苍白,江幸心疼地擦去了他嘴角的痕迹。
“所谓‘神印’不是这把剑直接产生,而是这把剑中藏着天地规则,每当感应到妖魔气息就会释放出天地法则之力。”
“这些法则简单来说,就是你我入道参悟时得到的东西。这样的东西被释放出去,人们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很多修饰一辈子都参悟不透的法则,得到了灵气,力量,甚至智慧,有些修为低微之人甚至能够一跃成为化身期甚至大乘期高手。”
“思衡就是其中一个?”
“是。”
“但万物都有规则,大部分人无法承载这份‘神谕’,所以或疯或傻,你应该见到过武贡府的那些人,他们是思衡千挑万选过的,能够领悟规则又不会死去的容器。”
“但随着妖魔之血的刺激和饲养越来越多,这把剑要失控了。”
“所以那些法则、力量,逃脱了思衡掌控的领域,跑到了留村,找上了那些普通人?”
温茗点头。
那魔剑还在吸食温茗的血液,江幸难以忽略周遭充盈的血气,都是温茗的味道,在一呼一吸间泛着丝丝缕缕的痛,“那这把剑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会有那些……天道规则?为什么是你的血?”
温茗虚掩下眸子,还没等他说话,一旁忽然传来叶竹心的声音,“我的血,好像也可以。”
“什么?”
只见叶竹心不知何时也站在了一旁,手心被利器割破,丝丝缕缕的血从伤口溢出,血珠连成串,朝着空中那魔剑而去,和温茗的血一起缠绕在剑的周身。
“我感觉到,剑好像安静下来了。”叶竹心转身问温茗,“是这样吗?”
温茗点了点头。
“什么,到底为什么吗?”江幸想要割开自己的手,被温茗拦下。
“一个个用自己的血喂剑?我不行?”
“我感觉这把剑已经安静下了,不需要再用其他人的,而且,确实并非每个人的血都可以。”叶竹心道。
他指着东方镜,东方镜刚才也想帮忙,看叶竹心割破了手便也有样学样划破了自己的手,结果鲜血汩汩流出,魔剑理都不理。
疼死他了!东方镜捂着流血的手痛苦流泪。
“那得试试,”江幸灵气化作利刃,划破了手心,看着血溢出来忽然觉得有些荒谬。
一群人在这里好像是什么歃血为盟一样,实际上就是为了一把不知道何来由的剑。
温茗闭住呼吸,也看着那血流出来,然后看着血从指缝划过。
一只手覆上伤口,暖暖的灵气将伤口治愈,温茗吐出一口气,露出一个庆幸却又哀伤的笑,“阿幸,你的血不行。”
“为什么?”江幸想问,只听耳边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
东方镜为叶竹心挡了一击,他胸口的镜子又挡住东方镜,镜片碎裂,折射出斑斓的色彩。
眼前的色块也在随着镜子碎裂而裂开,一片片漂浮在空中,久违的声音在江幸耳边响起……
“……滴滴……”
“滴——”
“宿主,你醒了吗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