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梨衣便接到新的任务，在约定的地点等Gin和Vodka，然而路口出现的不是Gin的古董保时捷，是赤井秀一的黑色雪佛兰。

车在她面前停下，梨衣挑了挑眉毛无视他，固执地继续等。

直到车窗被摇下露出赤井的脸，拖长了声音喊她，“还要我请你上车吗？”

“不应该么？”梨衣故作无辜地冲他眨眨眼，“本来就和计划不一样，你没长嘴么？”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不情愿地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系安全带的时候听见身旁的人带着讽刺的声音，“你和Gin也这么说话？”

梨衣不甘示弱地噎他，“我可没有Gin的把柄。”

赤井一时沉默下来。

“而且——”梨衣冷着脸别过头去，“你以为我愿意跟你一起行动？”

亏她以为那天让她在车上打盹，还给她披外套，是他难得好心。山崎身边的眼线暴露之后，她不仅被Gin狠狠警告了一顿，连去研究所的日期也被推后。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无耻、可恶、黑心的FBI所赐。

“你只禁止了我杀你。”赤井对她直白的敌意心知肚明，眯了眯那双深邃的绿色眼睛，从容不迫，“至于暗中与你作对，恐怕不属于此吧。”

“……”

呵，这意思，就是只要弄不死她，就把她往死里弄啊。

梨衣转头看向他，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你少得意了。我们走着瞧。”

狗男人……早晚让你狠狠付出代价。

*

東坂健一郎本是禾川会的元老成员，因为年岁渐高被新的集团势力排挤在外，已经远离了权力中心。咽不下这口气的東坂便产生了脱离禾川会的念头，甚至找上了组织，承诺以后用走私毒品的便利提供给组织一批数量可观的新制枪支。

约定见面的地点是東坂名下位于足立区的一个私人会所，实际用途是替禾川会洗钱。虽然□□总会一般都盘踞在新宿歌舞伎町附近，作为东京二十三区里治安最差、犯罪率最高的一个区，足立隐藏着这样的□□产业也不足为怪。

梨衣仔细地查看了一番地形图，发现了几个适合的狙击点。

“负责狙击的只有你一个人？不太可能吧。”

“Korn和Chianti。”

梨衣的嘴角抽了抽，语气有些故意的讥讽，“喔……那个不会说话的呆子和神经质大姐啊。”

听到她如此精准毒舌地描述Korn和Chianti，赤井愣了一下，好笑之后立刻收敛神情。

“虽然水平在我和Scotch之下，也算一流。”

听到“Scotch”，梨衣在心里下意识地怔了一下，装作撩刘海掩饰着微小的异常。

她没看见赤井从后视镜里直直地盯着她的神情。

“那个被你杀了的日本公安卧底？我还以为你们卧底会互相帮衬呢。”梨衣似乎自言自语地又补了一句，“不过你们所谓的正义到底和国家利益不同，你卖了他也不算意外。”

车停在红灯前，赤井耐心地继续着这个话题。

“不愧是跑情报的，知道的不少，只可惜——”

他的话在这里戛然而止，只剩下引擎的声音。

“可惜什么？”

他似乎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才回答，“可惜未必都是真情报。”

梨衣眼神一沉。

*

平时一向是Vodka跟着Gin，这一次由于東坂找上的人是梨衣，便由梨衣跟着Gin去和東坂会面，留下Vodka在外面观察情况。

外表不甚起眼的大楼内部却装修得富丽堂皇，通过直梯直达顶楼的社长办公室。

東坂带着一个心腹迎接他们，然后开始商量着具体的联手事宜。

“五代目的情报，四个亿。杀了五代目，六个亿。”

東坂有些局促地搓搓手，不停地抹着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能否——”

“一口价。”

梨衣干脆地打断他。

来之前她早就把这家会所的账目查清了，十亿日元不算少，却完全是他们拿得出手的金额。

Gin根本不屑与和東坂这种人争辩，梨衣识趣地充当起小跟班的角色开始威胁起東坂。

“怎么说禾川会在□□上也是赫赫有名的，杀掉这样一个帮会的头目，要不是看在你们诚心求助的份上，我还嫌这个数少呢。”

東坂咬了咬牙，似乎是实在不能放弃这一次做掉五代目的机会，迟疑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地说道，“成交。”

“在五代目抵达日本之后就会动手。”

東坂面上为难，那双眼睛却精明地盘算着什么，用尽全力转着脑子试图钻空子，“我目前只能拿出六个亿给你们，等五代目死了，我再支付剩下的四个亿。”

Gin嗤笑了一声，心知肚明東坂的把戏。

不过组织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東坂合作。为了東坂放弃一个跟组织一直往来密切关系甚好的禾川会？以为组织里全是蠢货么。

禾川会要杀東坂，東坂要杀五代目。他们收了禾川会的好处来杀東坂健一郎，也不可能放过東坂身上可以获得的任何好处。

梨衣虽然知道六亿这个数完全在预期之内，一开始还以为東坂只肯给五亿，还是等着Gin颔首同意。

谈判很顺利，没过多久便由東坂和他的心腹带着他们走上离开的路。

然而安静的走廊里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像是人奔跑的声音，夹杂着喊声，而且人数还不少。

“……”

Gin脸色微变，腰间的□□顿时抵上了東坂的太阳穴，梨衣一惊，也立刻拔枪对上了東坂的心腹。

埋伏在周边的狙击手迅速地行动，東坂身上立刻出现了几个红点。

“不，不，一定是误会，我们没有任何——”

東坂吓得面色惨白，慌乱地举起双手示弱，话音未落，一个伤痕累累的人从不知哪个角落里冲出来跌倒在Gin的面前。

“啧。”

没等那人爬起来逃走，Gin面无表情地踩上了他的手指，梨衣仿佛听见了指关节碎裂的声音，惨叫充斥着走廊里本就紧张的局势。

一身伤痕，新伤旧伤都有，大概被折磨了很长一段时间，气息微弱，骨头够硬能够撑到现在，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逃了出来。

梨衣不留痕迹地扭头不忍直视他。

Gin向東坂转过来，光影刚好在他脸上划分着明暗，分明是在询问他，却像是不容分说就要送他去见上帝。

“呵……你们最好解释清楚，除非现在就想被打成筛子。”

東坂的话都有些结巴，“我、我，这是前不久抓到的内鬼，不知道为什么跑出来冲撞了您——”

地上的人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被梨衣踩住了后背，动弹不得。

有人喊着“这边”冲了过来，见到眼前的场景之后僵在原地，東坂找到了发泄口，立刻对着他们破口大骂。

“怎么做事的？！让这个不入流的东西冲撞了贵客，你们活够了？！”

来人唯唯诺诺地鞠躬道歉，東坂讨好般地看向Gin，“您看，就是这么个情况，我可从来没想过要暗算您啊。”

Gin的枪口移开，東坂身上的红点却没有移动。

如此一来双方也算是撕破脸了，只不过在组织面前東坂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

接着他看向了梨衣，居高临下地转着脚踝继续碾上地上那个内鬼的手指，仿佛完全听不见那人的惨叫。

“连叛徒都看不住，教教你们，不过分吧。”

梨衣闻言抬头，正好撞上Gin的视线。

東坂扭动着肥胖的躯体，用力地点着头。

“随您处置，随您处置！”

没人在乎東坂，也没有一句话是说给東坂听的。

“你知道么？前不久Retsina宣扬了你的光荣事迹。”

迎着那道眼神的高压，梨衣心知肚明是指上一次放走的小孩，佯装不解地反问他，“什么光荣事迹？”

Gin冷笑，视线回到地上那个人身上，“废话真多——替他们杀了这个家伙，就一笔勾销。”

梨衣叹气，“Gin，你真的很无聊。”

那道视线狠狠地盯着她，梨衣一步一步走过去蹲下，抬手扳过那人的下巴。

那是一张还不错的脸，他似乎知道今天注定要命丧此处，带着绝望恶狠狠地瞪着她。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那个小孩吗？”

東坂有些茫然，不能明白这两人究竟在说什么，却连左右环顾都不敢。

她歪着头，把手上沾上的血迹擦到那人的脸上。

“因为我呢，就喜欢做救世主，比纯粹的杀人好玩。”

她听见Gin在背后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石头剪刀布，你赢了，我就做主放你走。”

在场的人眼神皆是一怔，只听到那道女声重复着这句话，语气带上了不耐烦。

“说话，玩，还是不玩？”

那人无比屈辱地发出了一个表示同意的音节，不等Gin有什么反应，梨衣便开始了她所谓的游戏，“石头，剪刀，布。”

内鬼出了石头，她出了剪刀。

她仿佛已经听见了Gin的手指在他的□□上摩擦的声音。

“砰——”

男人的头无力地垂下，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硝烟味弥漫开来，混着刺鼻的鲜血味道。

東坂嘴巴张着，什么话也吐不出来。

年轻的黑发女人突然笑出了声，声音甜得腻人，故作天真无意，让寒意顺着人的脊梁向上攀爬，“啊呀，我没说我要遵守规则啊……怎么，你们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

赤井秀一在计划好的狙击地点安顿好，擦拭完狙击镜，梨衣那边已经顺利地上楼。

拔除山崎正男身边的眼线之后，她大概早就在心里盘算着下面怎么让他狠狠栽个跟头吧。这样洞悉心理、精于算计的人，不用在正道上，真是可怕——这是目睹她故意挑起東坂和他最刺头的手下岩本之间的内讧之后的第一反应。

这个时候不能用抽烟来打发时间，他有些无聊，又不想去回忆白天里发生的一切，耳机里的声音清晰得可怕，只能干脆听着那边的声音。

他听见衣物摩擦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声和梨衣的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然后是一声推开破旧的门的“吱呀”声。

“又见面了，岩本先生。”

她对面的人正是白天见过面的東坂手下的心腹岩本。

从窗户里能看见她和岩本握手，然后在岩本对面坐下。

“这么晚了还找上门来，岩本先生有话直说吧。”

男人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些许讨好，“既然您肯过来，肯定也清楚我的想法了。”

“那我倒要看看，你能拿出什么好处让我放弃你的好头领开的条件呢。”梨衣的声音不紧不慢，仿佛不甚在意，岩本有些着急了。

“東坂能给的，等我坐到那个位置上，我能给两倍。”

梨衣没答话，充满善意地提醒他，“您别担心，我很讲信誉的，就算没谈拢，我也不会把这些告诉東坂的。”

很明显，这是不够的意思。

岩本咬咬牙。

“……三倍。”

“我们也不是贪心的人，但是六亿日元可一分都不会退给你们噢。”

“这是两码事，自然用不着退。”

“你很识趣，依我看你能比東坂做得更好。”

耳机里一来一回地交锋着，不断拉扯。東坂的六亿日元已经交给了组织，岩本的承诺梨衣本就没放在心上，只是用来拖延时间，交谈总体上都在计划好的范围里。

“我需要東坂的日程安排，身边一般有多少人跟着，类似的情报统统都要——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吧？”

“……”

“……说起来还挺好奇的，解决了東坂，你要怎么回去跟五代目分天地呢……”

马路上驶来一辆车，赤井通过瞄准镜看到一个東坂满身怒气地冲上了楼梯。

故意放给東坂的消息起作用了。

他打开通讯器，“東坂健一郎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