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之境竟然刮起了几千年都未曾刮过的飓风，魑魅的破碎血肉像是大雪一样铺天盖地的飘得到处都是。

它们的嘶吼声变得沉闷而粗重，像是巨石压顶后的沉重喘息，有一种死里逃生以后得庆幸。

苏清晚和苦海之主柳淮于九重天上一同回来，落在苦海边上时，柳淮与苏清晚极其相似的脸上挂起嘲弄无比的笑，说道：“修者可别忘了在尊者面前是如何许诺的。”

苏清晚撩起眼皮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回应，直接越过他朝着自己的大愿殿走去。

一路上苏清晚的神情都很淡，等到了大愿殿门口，眼神才变得凌厉起来。

不等到他踏进殿门，席沉修就出来了，他已经化作了僧人模样，素洁的僧袍没有削减他精致五官带来的冲击，他越发张扬，是幽暗苦海中如明珠般惹眼的存在。

苏清晚看着他一步步的靠近自己，眯着眼睛细细的打量着他，才惊觉这几万年来，他的变化竟然这么多，舒展的眉眼比九重天上的七彩穹光都耀眼，眼中的青涩早已不在，只剩下糅杂在一起的慈悲与...贪念。

他似乎已经知道苏清晚为何而上九重天，停在距离苏清晚两步远的地方不敢再上前。

“修者。”席沉修唤了一声苏清晚。

苏清晚也不知道为何，竟然从他简短的两个字中听出了一丝忐忑，他往前一步，问：“你可知错？”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比苦海之境最漆黑的地界还难以揣测里面藏了些什么，所以席沉修也不知道苏清晚这句话里面的责难究竟有几分。

不过都不重要了，席沉修早就知道会东窗事发，只是没有料到这一天来的这么早，早到他来不及吞食干净苦海中的魑魅。

席沉修砰的一声直愣愣的跪在苏清晚面前，垂着头，说到：“让修者失望了，沉修知错。”

“仅此而已？”

席沉修仰起头，和垂着眼的苏清晚四目相对：“对。”

“冥顽不灵。”苏清晚猛地一挥衣袖，席沉修便被掀倒在地，然后他俯下身一把拽住席沉修的衣领，一字一句的问：“你明明已经能渡化那些魑魅，为什么要吞食？”

席沉修眼神灼灼的盯着苏清晚，顺着他的力道往前凑近了些，两个人的呼吸糅杂在一起。

“因为它们不配。本就是生于混沌的低劣东西，哪里值得修者浪费修为渡化呢？”

苏清晚捏住他衣襟的手渐渐收紧，席沉修的脸色涨得通红，眼眶里面逐渐浮现血丝，但是苏清晚却没有放手，仿佛想要掐死他。

“修者，我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被发现。真的...对不起。”说着，席沉修极力的压抑住脖颈里面的勒感，对着苏清晚漏出一个并不太美观的歉意的笑。

苏清晚深呼一口气，看着他眉心的赤红忍冬花纹，随后又望进他那双癫狂不已的眼睛，将人朝着大愿殿内一扔，然后一步一步的靠近：“在吾身边待了几万年，就忘了你自己也是个魑魅？”

席沉修并未作答，他躺在地上，眼神放空的看着头顶房梁，感觉到苏清晚走近以后，才咳嗽着说道：“我是修者用心培养了几万年的人，多多少少与他们是不一样的吧...”

苏清晚闻言，迈出的脚猛地收回，脸色变得及其难看，他沉默了许久，才淡淡道：“那便都还回来吧...”

原本一直一脸无谓的席沉修瞬间变了脸色，他撑着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清晚，哑着嗓子求到：“修者，别这样...”

苏清晚自上而下的俯视着他，眼神晦暗难明，语气沉沉的说到：“这都是你自作孽。”

苏清晚领着席沉修前往苦海受刑时，不时会与八大殿中的差使擦肩而过。

渡世修者身边的小修者吞食魑魅一事已经传遍了苦海之境，所以他们见到两人时皆是一脸不解，跟着渡世修行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这小鬼怎么就不知珍惜呢？

就在这时，苏清晚瞟见一个修长的人影正静静地堵在路上，他一身素色长袍，头戴纶巾，腰间悬着一支两指粗的毛笔。

是已经成了西北殿殿主的谷丛隐。

苏清晚停下脚步，对着他招了招手：“过来。”

谷丛隐闻言，脸色不变的走了过来，他的眼神一直落在席沉修的身上，幽深而冷漠。

“见过修者。”谷丛隐恭敬的行了礼。

苏清晚转头看着席沉修，说道：“在吾身边修行者，从来不止你一个，谈何来的不一样。”

席沉修其实早就知道谷丛隐的存在，并且知道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整个苦海之境里面都只有他们二人。

他也多多少少猜测到了为什么谷丛隐会离开苏清晚，让他占了陪在苏清晚身边的这个位置，当谷丛隐那嘲讽而轻蔑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才确定心中猜测，眼前这个看起来文雅的殿主，心里想的不知道有多龌龊。

“是吗...”席沉修看着谷丛隐语气怏怏的说到。

苏清晚瞥一眼垂头丧气的席沉修，然后看向谷丛隐，问道：“柳淮让你来的？”

谷丛隐点点头：“主上说，席沉修虽在修者身边修行，但总归是苦海中的一个魑魅，既然要送到苦海受罚，重要有人在旁边看着的。”

苏清晚轻嗤一声，知晓柳淮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个苦海之主，知晓自己被创造出来也仅仅是为了来苦海之中给渡世修者做个伴的时候，就格外厌恶他，处处与他作对。

眼下，也不过是怕他包庇这个跟在自己身边几万年的魑魅，特意找了一个恨不得席沉修早点跳进苦海的谷丛隐来旁边监督。

“行了，走吧。”苏清晚眼神扫过两人，平淡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