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及开口,一旁的乐黛云忍不住抢过话茬,满脸自豪地说道:“海天这次可为咱们比较文学研究所立下汗马功劳啦!原本我想着,短短一个月,他要是能读完书单一半的书目,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可谁能想到,他竟把书单上所有图书都装进了脑袋里。不仅如此,还将最重要的资料整理成语音和文字。这可解了咱们好几项研究课题的燃眉之急!不仅如此,往后研究所要是有这方面的需要,只要问他就行了。你们信不信,书单上任何一本书的章节、段落、注释乃至页码,他都能说得明明白白。这‘拍照记忆’我可领教了,简直太神了!更厉害的是,他居然提前完成了任务,还腾出一周时间去观光游览。不仅逛遍巴黎的重要景点和著名博物馆,甚至还买了车票跑去马赛转了一圈。这独立行动、沟通、交往能力,实在让人不得不服。以后再有出国机会,不管去哪儿,我肯定第一个带上他!”
海天被乐黛云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神色沉稳,可耳尖还是悄然泛起一抹淡红。我的心中则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欣慰与自豪。那是一种从心底涌起的骄傲,恰似目睹自己用爱与期望精心培育的种子,绽放出无比绚烂、令人瞩目的光芒。我定了定神,满含感激地对乐黛云说道:“黛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你给了海天这个机会,还一路指导他,让他能有今天这样出色的表现。他能遇到你这样的老师,是他这辈子莫大的幸运。”而后,我又看向车上的其他老师和同学们,诚挚地说道:“各位老师、同学们,这一路多亏了你们照顾海天。他年纪小,经验少,在外面难免会遇到各种问题,是你们一次次帮他解决。你们的这份帮助,不仅仅是对他个人的支持,更是给我们这个家带来了无尽的温暖。作为海天的父亲,我真心地感谢大家!”
乐黛云连忙摆了摆手,语气里满是熟稔与真诚:“老苏啊,这话就说远了。抛开你这层关系不谈,大家还都是比较文学研究所的成员,更同属北大中文系,都是一家人,互相照顾不是应该的吗?”坐在后排的一位乐黛云手下的研究生也忍不住感慨道:“苏老师,海天这次法国之行,不仅没让我们为他操半点心,还帮我们解决了好几件麻烦事儿。他那法语,说得跟法国人没什么两样,交流起来毫无障碍。团队集体行动时,都是他出面沟通交涉,连法国人都对他的法语水平赞不绝口。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一看就是得到林老师的真传啊!”
话音刚落,车内响起一阵轻松的笑声。海天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婉清则嘴角上扬,眼中满是藏不住的骄傲。在这充满欢声笑语的氛围里,面包车顺利抵达了北大东门。
大家陆续下车,在这里卸下行李后,彼此挥手告别。我们一家三口沿着未名湖,朝镜春园缓缓走去。尽管海天仅离开北大校园一月有余,可一踏入大门,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在那些熟悉却又仿若阔别已久的景物上一一掠过,眼神中满是眷恋,像在与久别的老友重逢。此时正值六月中旬,未名湖宛如一块温润的碧玉,在初夏暖阳下散发着独有的魅力。湖面波光潋滟,那层层叠叠的涟漪,恰似老友重逢时激动的心跳。湖水清澈,能瞧见水底摇曳的水草,仿若岁月的发丝,记录着悠悠时光。湖岸远处,博雅塔静静伫立,像一位沉稳的守望者,见证着无数个日夜的更迭,也见证着海天的成长与归来。塔影倒映在湖中,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好似在与海天热情招手。湖畔的垂柳,细长的柳枝已愈发浓密,在微风中轻柔地拂动,就像老友伸出的手,亲昵地抚摸着他。每一片柳叶都绿得发亮,透着蓬勃生机。银杏与国槐撑开如盖的树冠,投下大片清凉绿荫。银杏叶宛如小巧的扇子,在风中沙沙作响,似在诉说着别后的思念;国槐满树白花,串串垂挂,散发出阵阵清甜香气,那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海天边走边出神地望着眼前一切,一反方才在车上眉飞色舞的模样,双唇轻抿,眼神中透着凝重与思索。许久,他像是从一场漫长而沉醉的梦境中缓缓苏醒,胸腔微微起伏,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轻声叹道:“时间会让一切都变得珍贵,哪怕只是短暂的分离。原来离开,是为了归来时更懂得珍惜;暂别,是为了以全新的目光重识脚下的路。”
来到镜春园,海天一眼就望见那片青翠的竹林,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几乎是一路小跑着穿过那条碎石子的小路。来到竹吟居的门口,他猛然停住了脚步,双眼瞬间瞪大,目光牢牢锁在那块崭新的匾额和新挂的楹联上,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的诧异与惊喜。他的视线从上面一个字一个字缓缓扫过,似要用目光将每一笔每一划都镌刻进心底。许久,他才缓缓回过头,看到并肩而立、脸上挂着欣慰笑容的我们,他眼眶微微泛红,嘴唇轻颤,轻声唤道:“爸,妈” ,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与颤抖。紧接着,他又极轻地呢喃:“真好啊,这是我的竹吟居。” 话音刚落,他快步冲向我们,紧紧抱住我和婉清,声音不自觉提高:“我的父母!”说罢,他松开怀抱,张开双臂,面向眼前熟悉的一切,激昂而深情地高呼:“我的北大,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
他连着喊出三声“我的家”,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饱含深情。那年轻的脸上洋溢着如此充沛的幸福与满足,仿佛世间最珍贵的一切都已被他拥入怀中。我和婉清看着这一切,只觉得那份幸福与满足亦在我们心中悠悠荡漾,如同这初夏的暖阳,把我们的世界照亮。
踏入小院,海天的目光如灵动的飞鸟,轻盈掠过小巧玲珑的凉亭、枝繁叶茂的西府海棠、爬满青苔的老井,以及那粉墙灰瓦的七间房屋。在院里新添的花草上稍作停驻后,他直奔自己的西厢房。一进屋,便放下行李箱,一个箭步扑到床上,惬意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随后将身体摆成个“大”字,由衷地感叹:“啊!还是在自己的家里好啊!”
他就这么静静地躺着,沉浸在久违的安心之中。好一会儿,婉清的声音从院子里悠悠传来:“海天,水烧好了,你去洗个澡,妈去厨房给你做饭。洗完澡,咱就能吃饭啦!”
“好嘞!”海天瞬间从床上弹起,动作敏捷得像只小猎豹。一抬眼,瞧见我正站在门口,满脸笑意地看着他,他微微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急忙伸手到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口袋,从中取出一叠美元,双手郑重地递到我手里,认真说道:“爸,这是剩下的钱。我花了不到二百美元,还剩八百多一点儿,您赶紧收好,咱家过日子向来井井有条,这钱归位,我心里才踏实。”
“你才花了这么点钱?”我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不是又委屈自己了吧。”
“没有没有!”海天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急切地解释道,“爸,您放心!这次活动安排得很周到,每天都有补助。因为我都是单独行动,没法享用主办方提供的餐食,乐老师就把团队里大部分餐饮和交通补助都给了我。所以平常一日三餐,我根本不用自掏腰包。这钱啊,主要花在最后一周的旅游观光上了。坐公交、搭地铁、买景点门票,还有在外面吃饭,包括去马赛往返的火车票,这些都得用自己的钱,总不能占公家便宜吧。说真的,爸,幸亏您和我妈给我带了这么多钱,让我底气十足,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所以每一笔钱我都算计得清清楚楚,毕竟这可是我的底气,可不能随便花光了。”
望着海天那诚挚的目光,瞧着他满脸藏不住的感激,我的心瞬间被暖意填满,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欣慰地说:“你这小鬼头,嘴跟抹了蜜似的,专会哄爸妈开心。行啦,只要你没亏待自己,爸就放心了。赶紧去洗澡,一身的舟车劳顿,好好冲一冲。”说着,我抬手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带着满脸笑意,轻快地走出了西厢房。
晚餐时间较平日提早了将近一个小时。桌上的菜肴算不上琳琅满目,却每一道都是海天最爱吃的。海天一见到这些熟悉的美味,双眼瞬间亮起兴奋的光芒。待我和婉清入座后,他便如饿虎扑食般扑向餐桌,迅速抄起筷子,风卷残云般吃起来。他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含糊不清却又无比热切地对婉清说道:“妈!以后要是再有出国的机会,我必须要把您带在身边。国外那些美食,哪怕再精致讲究,也不如您做的菜好吃,每一口都是家的味道!”
看着海天狼吞虎咽的模样,婉清的眼睛眯成了两弯月牙,眼角的细纹里都藏着笑意。“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她嗔怪地说,声音里满是宠溺,一只手不自觉地轻轻抚上海天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感受这份真实的陪伴。“法国菜哪有咱家做得好吃?”她忍不住开始吐槽,“几年前我们西语系有个叫加布里埃尔的法国外教请我和你爸去他家吃什么法国大餐,一顿饭下来,我和你爸愣是没吃饱,回到竹吟居又下了两碗面条才填饱肚子。你爸呀,一瞧见那半生不熟的牛排就犯恶心,肉上还带着血丝呢,他说就跟刚从牛身上扒下来似的,怎么都咽不下去。所以每次他出国讲学,回来准瘦一圈。妈如今看着你,虽说身子骨没瘦太多,可一想到你在国外吃了整整一个月的面包和生肉,这心里就揪着疼。接下来,妈可得好好给你补补。以后再要出国,要是能带着家属,你就把妈带上,妈肯定让你一日三餐,顿顿都能尝到咱家里的味道。”
听到最后这句话,我神色微微一动,若有所思地开口道:“哎,还真别说,没准往后真有这种机会。法国巴黎东方语言文化学院中文系,都跟我联系好几回了,诚心邀请我去做半年客座教授。只可惜,前几次都因为各种各样的事儿耽搁了,没能成行。海天啊,你要是还想再去法国,那我这次就努努力争取一下。不过审批流程走下来,估计至少得等两年。他们那边允许带一名家属,还有一名翻译兼助理。到时候,你妈以家属身份过去,你就当翻译兼助理。你既精通法语又精通古文学和古汉语,当这个助理正合适。咱们一家三口在法国住上半年,闲暇时还能去欧洲其他国家逛逛,四处游历一番。你觉得怎么样?”
海天和婉清都瞬间睁大了眼睛,目光宛如被点燃的烟火,迸射出惊喜和激动交织的光芒。婉清猛地坐直了身子,急切地问:“老头子,你有几成把握?”
“大概七八成吧!”我斟酌了一下,还是保留了几分谨慎的态度,“要是你们想去,我就尽力争取。若无其他变故,估计……”
“那指定想去啊!”婉清迫不及待地打断了我的话,语气里满是憧憬与兴奋,“你瞧瞧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国呢!哪像你,五大洲都快让你跑了个遍。海天在法国怕是也没待够。别的不说,那个国家图书馆就够吸引他的了。到时候咱仨一块儿去,我跟海天法语、西班牙语都拿得出手,你英语又倍儿棒。就凭这三门语言,在欧洲溜达,到哪儿交流都不打怵。一想到咱一家三口能一起出国游历,我的心都要飞上天了。老头子,你可一定要把这个机会争取到手啊!”
“瞧把你急的,都还没问问儿子的想法呢!”我笑着将目光转向海天,温和地说道,“海天,这件事里还有个关键问题。咱们这一去就是半年,等回来的时候你本科估计还没毕业。所以你得提前修完那个学期的学分,这意味着你一个学期要完成两个学期的课程量。这对你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挑战。你看你……”
“放心吧,爸!”海天胸脯一挺,满是自信地保证道,“您还不了解您儿子的学习能力?这机会千载难逢,错过可就太可惜了。法国国家图书馆藏书极为丰富,好多咱们中国的珍贵古籍都在那儿,之前我都没来得及细看,里面肯定有不少对您研究有帮助的资料。这次出国,我一门心思扎在图书馆,都没怎么跟国外的专家学者深入交流。法国的风光和风土人情,我也只是走马观花,根本没好好体验。要是您真能争取到这个机会,咱们在法国踏踏实实地住上半年,这些遗憾统统都能补上。最重要的人,咱们一家人能整整齐齐地待在一起,这比什么都珍贵。”
海天的最后一句话,好似灵动的音符,精准拨响我心的琴弦。他说得那般自然,语气里没有一丝刻意,每个字都裹挟着源自心底的炽热,将一家人的亲密无间展现得淋漓尽致。我看向海天,胸腔里满是熨帖与满足。再看看婉清,她的眼中也盛满了欣慰与动容。我用力眨眨眼,抑制住即将夺眶的热泪,挺直脊背,斩钉截铁地说:“好,我明天就着手联系巴黎东方语言文化学院,争取两年内完成审批流程,咱们一家人尽早成行!”
“太好了!”婉清和海天竟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婉清双颊泛红,眼中闪烁着熠熠光芒,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身子微微前倾,语调轻快且满含憧憬地说道:“哎呀妈呀,教了二十多年法语,天天对着书本和学生描绘法国,如今终于能亲眼去瞧一瞧啦!我铁定要把那些经典名著里的景点逛个底朝天。雨果笔下的巴黎圣母院,那宏伟的建筑,承载着历史的厚重与文化的光辉,我早就盼着站在它跟前,感受那份震撼;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