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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因缘合(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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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重心不稳,差点滑上一跤。他勉力扶稳推杆:“这是去哪里?”

“去铁匠铺。”许双明眼观四方,“方才金姑娘递了消息,让我们推车过去一趟。”

“金姑娘是哪个?她叫我们去打铁铺做甚?”

后头四台辘车已尽跟入巷中,许双明招一招手,又领众人左抄,避开隔街看守的官兵。“是上回帮过我们的恩人。”他低声对同伴道,“莫问了,她定是有事。”

七弯八拐,直至踏上街市间的小路,一地烂泥才教青石铺平,车轮骨碌碌转得飞快。铁匠铺挨着一线曲折的窄巷,许双明领路,好容易抹进那巷中,原以为得一路赶至巷尾,却见中段侧门里跳出个瘦伶伶的人影,老远便冲他们招手。那人店伙打扮,脑袋上扎一条醒目的红头巾,待几个少年郎催车跑近,即将头巾一扯,推开背后两张门扇:“快进去!手脚都轻些,莫出声!”

门洞宽大,瞧着似哪家大院的院门。少年们推辘车鱼贯而入,驶上依墙的卵石小道,方觉那不过一处角门。

那店伙关上门、搭上栓,奔近领头的车前引路,沿一湾碧水转向大院深处。一道红衣身影候在小径尽头。她背后是十丈见方的院坪,树荫下隆起高高一堆灰影,好似一座规整假山,走近一瞧,却是一口口垒叠的麻袋,各个装得鼓鼓囊囊。

四目相接,金晗伶朝许双明微微点头。他搁下辘车,长揖下身:“金姑娘。”礼毕,又招来余下的同伴道:“这位是金姑娘。上回在印府受刑,我家便是得她和李明念搭救才捡回性命。”

几个少年郎犹豫上前,乱糟糟点一点头。他们从未见过这等宅院,看了这女子相貌打扮,更是心生怯惧,不敢轻易开腔。

金晗伶向众抱拳。“话休烦絮。我这儿备了些粮米,但若明目张胆送去镇南,怕是要教官府扣下。”她道,“既然你们要送粮,便每日过来拿一些,夹在官府的粮里送进去,也不至让他们发觉。”

众皆愕然,竟痴立原地,仿佛听不明白。

许双明茫然一阵,目光触及坪间那座麻袋山,眼眶一热。他扑通跪拜下去。

“多谢金姑娘救命!”

余人这才醒过神,纷纷跪地欲拜。

金晗伶忙上前去扶:“不必多礼。”她将人一一拉起来,“各位兄台不好久留,还是快搬粮罢。”

众人乱把头点,正要将辘车推近前,却听紧合的院门吱呀一开。先前那瘦店伙闪进来,搭紧门上木栓。“东家,东家——”他压声急唤,一溜烟穿过坪前石桥,跑到金晗伶跟前道:“不好了,外头来了一队官兵,是个衙吏模样的人领着,一进门就往里闯,到处搜检!”

“官兵?”丁又丰一吓,“莫不是发现我们——”

许双明忙去看金晗伶,却见她神色丝毫不变。

她吩咐那店伙:“先带这几位小兄弟从角门出去,莫走远。”

那瘦店伙应下来,转个身便招呼众人:“推上车,跟我走!”

少年们推起辘车,掉过车头回向角门。许双明走在最后,沾满湿泥的草鞋踩过石子地,践得拟日的铺地纹也脏污一片。他跑出一截,忍不住回首,恰见那火红的身影走过石桥,独自去往前院。

二门外已乱作一团。金晗伶推开门,目光掠过满院官兵,落在偏房破开的门扇前。铸炉上的匠师正自咆哮,鹤嘴锤砸得哐哐直响。见院门打开,守在门前的几个官兵互换眼光,竟是问也不问,径直走过金晗伶身旁,阔步而入。她侧瞧一眼,未加阻拦,步向铁匠铺店堂。

店门大敞,外头一队官兵守着几台空辘车,堂内仅两人拄枪守门,客座旁的小案已沏上一壶新茶,一尖嘴猴腮的衙吏独坐椅间。瞄得柜台左旁的门帘一掀,那衙吏抬起眼来,正对上金晗伶视线。看她腰间佩剑,却浑身宝饰、生得美若天人,衙吏眉梢一抛,难掩面上轻慢。

他放下茶盏起身,拱一拱手。

“想必这位便是金家小姐。”

金晗伶还礼,道句“请坐”,却不待对方坐下,已径自落座主位。那衙吏的脸色难看起来。“听闻是来铺里搜查,那几位军爷却连我住的院子也进了,拦都拦不住。”金晗伶提起案上茶壶,替自己也斟上一盏热茶,“大人究竟要搜甚么?”

那衙吏负起手,只自立在座前,一语不发。

一洼脸官兵掀帘而出,身后跟着那瘦店伙,悄声移立柜里。

“大人,二院里还有一堆粮米。粗略一看,应当约四千石。”官兵近前报道。

衙吏将手一挥。

“统统押走。”

“是。”官兵转身即往店门去。

“慢着。”金晗伶却道,“大人缘何要押走我院中粮米?”

洼脸官兵停住脚,目询座前上官。那衙吏慢条斯理坐下来。“金家应允镇衙筹措粮食,可是金小姐亲自签的约书。”他答,“眼下粮食到了,自然要送去官府。”

“我许给官府的粮米是两万石,昨日尽已交付镇衙,验明斤两——一分不少,一分不多。”金晗伶回得平静,“契约和签单俱在,数目、官印明明白白,官爷若不信,大可再行验看。”

柜里的店伙立刻端出个红木匣,快步送至案间。

那衙吏只乜上一眼。“既是许的两万石,院里余下粮米又是做甚?小姐铺子里这几个伙计,也吃不得这许多米罢?”他冷着一张脸,“莫不是要伙同粮行囤粮居奇,待镇上疫灾闹大,再大做一笔买卖?”

主位上的红衣女子手捧茶盏,面无喜怒。

“民女这铺面是做匠人生意,而非粮米生意。大人无凭无据扣下个罪名,我金晗伶实在担待不起。”

“不是要居奇买卖便好。既无他用,想必衙门暂时收禁,也无甚损害。”衙吏站起身,冲门外扬声:“来人——”

车前那队官兵应声而动。

嗒。茶盏落回桌案,一众兵卒身形僵止。

“我说了,许给官府的粮米尽已交付,余下这些是我金家私粮。”金晗伶道,“谁敢强抢。”

屋里屋外无人动弹。那衙吏脸一红,高声叱道:“都愣着做甚!”他大步上前,左右拉扯那两个守门官兵,见他们一动不动,更恨得咬牙切齿:“你们是武卒,还怕她一个打铁的不成!”

谁也不答话,那两名官兵竟连眼也未眨。

洼脸官兵从牙缝里挤出声:“动、动不了!”

衙吏恍悟过来,这时方觉众兵神情僵硬,有的甚或刚提起脚,铁靴竟一直悬在那里,迟迟未落。衙吏回看座上那红衣女子,倒似这时才瞧清她面貌,瞪着眼倒退三步。“你——你大胆!”他抬手指向她,竭力吼出声来,嗓音却又尖又细,“官府拘刷粮米,还容得你抗拒造次!你可知这是甚么大罪!”

“便是官府拘刷,也要有公文名目。大人空口无凭,仅一句拘刷粮米便带兵强闯民户、横征民粮,岂非视大贞法度为无物?”金晗伶端坐椅中,“此举该当何罪,大人定比民女清楚。”

那衙吏变了脸色。

“好,好……”他咽下这口气,“放了我的人,我这便回衙门取公文!”

周遭气息一松,抬着脚的官兵摇晃一下,铁靴重重落地。衙吏教这动静吓一跳,正欲发作,却见外头几双眼睛都望进门里,虽是深冬天气,他们额角、鼻尖竟满是细汗。叫骂声噎住喉咙,衙吏呆在原地。

“还请将门前公人一并遣散。”他听见金晗伶的话音,“莫教旁人以为我这里犯了甚么大事,生意也再难做成。”

衙吏看定她脸孔,嘴张半天,也未憋出一个字音。他咬了牙根,甩手而去。

洼脸官兵忙去叫院内同伴。匠师的咆哮静下来,二十余个兵卒匆匆经过店堂,未敢多留一刻。两个守门兵相看一眼,也自转出门洞。

金晗伶站起身。

“阿耀,关门。”

“好嘞!”那瘦店伙高声回应。

他走得又轻又快,一手拉一边门扇,砰地合上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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