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公开反对政府政策的话,说不定会在租金水电等方面遭到刁难?不过,就算只是因为怕麻烦而不想表态也没什么吧,大家都只是普通人,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千昭随口回答。
“嗯,你说得对......”乙葵赞同地说,电话中还夹杂着敲键盘的声音,看来她又在写旅行blog了。除了女子自由搏击教练,乙葵还是业余旅行博主,虽然粉丝不多,但她每次都十分乐于分享自己的旅游经历。
“今天还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乙葵继续说:“有一个周刊记者说要采访我。其实我注意到她已经在这个民宿附近转悠了一两天了。”
“采访你?是关于情愿抗议的事吗?”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或许她想了解外来人的看法......但其实她采访的是别的事......”
乙葵的语气有点犹豫,似乎在想着该怎样开口。千昭就看着天花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等着。
“那个记者说,城间小姐自称被美军侵犯了,还报了警。警察虽然已经在调查中了,但目前看来,他们更倾向于认为城间小姐可能是在撒谎。因为她提供不了侵犯者的任何具体特征。”
听到这,千昭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根据乙葵的描述,冲绳本地居民与美军基地之间的关系已经变得极为紧张。在这样的敏感时期,如果再发生一起本地女性被侵犯的事件,尤其是受害者还是反对派代表的亲属,这确实很容易让人怀疑:这是不是为了进一步激化双方矛盾而故意编造的谎言呢?
这种指控不仅会给受害者带来二次伤害,还有可能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成为煽动情绪和加剧冲突的工具。那位记者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的严重性,因此并没有急于将此事公之于众,而是选择了低调地进行个人调查。
“你打算怎么办呢?”千昭沉思了一阵后问道。以她对乙葵的了解,知道了这件事后她一定不会什么都不做。
“怎么说好呢......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妥,但城间小姐既开朗又和善,看起来并不像是经历过那种可怕事情的人......”乙葵停顿了三四秒,接着说:“但就像我之前提到的,她对反对活动并不热心,所以警察说她为了激化矛盾而撒谎,这似乎也不太可能......”
“那你是不是可以试探一下她呢?”千昭说。
“怎么试探?”
“例如在跟她聊天时提一下自己坐公交车遇到痴汉的经历,然后再接着说也有人为了博取关注撒谎说自己遇到了痴汉。说你最讨厌撒那种谎的人,导致真正的受害者出现时,人们都不相信受害者的话。”
“可是我没遇到过痴汉啊?”乙葵困惑地说。
“是啊......痴汉应该都不敢接近你。那你就假装有这么个朋友,说是你的朋友有过遇到痴汉的经历,这总可以了吧?然后你要好好看看城间小姐听到这些话时的反应。”
“......我明白了,我找个机会去试试!”
几天后,奥克兰爆发了严重的洪灾,千昭跟一些志愿者一起去到当地参与救援工作,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的。
就在那时她收到了乙葵的信息:“我确认过了,侵犯事件是真的,而且受害者不止是一个!我决定要跟记者一起调查这件事。”
后来千昭也有跟乙葵电话联络过,得知她和记者已经找到了怀疑的对象,但因为对方是美军,受到地域政策的保护,要收集证据十分困难,但她们已经想到了大概的计划了。
等到千昭忙完救援工作回到惠灵顿时,已经是毕业典礼的前一天了。
她跟同学们一起参加毕业派对,一群人疯玩到深夜。还在喝着香槟的千昭,在同学们的欢呼起哄声中接到了乙葵的母亲栗花太太的电话。
她接起来就说:“栗花太太吗?是乙葵回来了吗?她说过要回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的呢,现在却连人影都没有......”
其实千昭也没有要责怪乙葵的意思,她知道乙葵在调查事件。
“雨宫小姐......刚才警察和外交部的工作人员来了,说乙葵她......”
栗花太太的声音听着不太对劲,千昭的醉意顿时消散,说:“乙葵怎么了?”
“他们说乙葵被谋杀了。”
手中的香槟杯滑落到地上哗啦地碎了。没有时间告别,没有时间解释,千昭本能地拔腿冲出了礼堂,任由高跟鞋在奔跑中被踢落。礼服裙的裙摆太长,拖着沿路的落叶和尘土她也不管。头上还沾着刚才被同学们嬉笑着抹上去的毕业蛋糕的奶油。千昭就这么一路狂奔跑到了乙葵家门口。
当看到那辆停在门口的警车,以及透过窗户映入眼帘的栗花夫妇埋首痛哭的身影时,千昭停下了脚步,突然不敢再往前了。
是我的错吗?
乙葵被谋杀,是因为她在调查那起侵犯事件吗?
如果那时,她没有提议乙葵去试探城间小姐......如果那时她能告诫乙葵身为外来人不要过多插手当地的事,又或者,当乙葵说到她们已经有大概的计划时,她能多问一下是怎样的计划,那乙葵她是不是......是不是就不会......
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在前往冲绳的飞机上了。
后来她有去跟栗花太太了解过,警察说乙葵是被殴打致死的。到底是谁能把一个自由搏击教练殴打致死?只可能是美军。那些连当地政府都束手无策的受到地域政策保护的人们,如果想要他们付出代价,那她只能求助于手握最高权力的那一位。
走出那霸机场,千昭打开了当年大冈筱悬给她的那个手机。大冈说过这个手机无法打出,只能接收信息。就在她还在想着该如何用这个手机联系大冈时,它突然震动了起来,屏幕上闪烁着“未知来电”的字样。
“你一定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才会想到使用这个手机的,对吧?”
电话里传来大冈筱悬那熟悉又陌生的,如茶话会闲聊一样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千昭的心稍微安定了下来,说:“我听说,如果向你们FIXER求助,就等于是欠下了人情。将来如果你们有所求,我必须无条件地回报这个恩情。”
“呵呵~是这样的,大家都是靠着这样的互相帮助和支持,紧密相连的。所以说说看,我这个老太婆可以帮上你什么忙?”
大冈听完她的请求后思忖了十几秒,然后居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千昭心生愠怒,这是什么值得大笑的事吗?但因为自己还对对方有所求,所以只是默默忍下了挂掉电话的冲动。
“抱歉......请相信,我对你那位朋友的遭遇是感到非常难过的。我之所以笑,是因为......命运这玩意儿还真是奇妙又可怕啊......哈哈哈哈!”说着她又大笑了起来。
千昭依然不解,但还是没有作声。
“你放心小千昭,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帮助的,只不过不是来自我这个老太婆。唉,我本来还想着或许能让你欠我一个人情呢......”大冈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奇妙的话,就让她先回酒店等着。
晚上,千昭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穿上了舒适的睡裙,走到客房里的工作台前,打开电脑继续整理已收集到的关于这件事的情报。
可能因为涉及到美军的问题,新西兰那边的警察也不愿意透露太多信息,只是安排了栗花夫妇过来冲绳这边认领尸体,所以其实千昭手里也没多少线索。
她盯着屏幕的冷光,眉头微蹙,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
首先当然是要去到乙葵住的名叫MOAI的民宿,联系那个叫城间的房东。
再然后要找到跟乙葵一起调查事件的记者......可恶......如果她能多问一句那个记者的名字就好了......
接下来呢?接下来还能做什么?
她突然感到迷茫了起来,调查案件这种事她从来都不擅长啊......就算像这样马上赶过来了,说不定最后也查不出什么。而且这里还是她当年拼命要逃离的日本,不知道还有什么未知的危险在等着她呢。
就在此时,卧室的阳台那边传来了细微的“啪嗒”一声,在这寂静的黑夜中显得特别的恐怖。
千昭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第一反应是,难道是那个组织的余党发现了她的行踪,追踪至此,为了她父亲留下的那些图纸而来?
过了两年的平稳生活,她觉得自己脑子的反应似乎也迟钝了不少,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进入这个酒店时,竟然忘记了检查周围环境,没有预先规划好逃生的路线。
她的手指颤抖着拉开了抽屉,取出她放在里面的那支Glock 42.
尽管心脏在胸腔中狂跳不已,但她还是咬紧牙关,努力控制着脚步声,将枪举到面前,小心翼翼地向卧室门口靠近。
当她走到卧室那个敞开的门口时,看到一个人影就这么站在阳台上,在人影两旁的门帘随风翻飞。看来刚才的啪嗒声是那个人解开阳台玻璃门锁的声音。
千昭感到无比的绝望。
不论来者是谁,她很清楚现在的自己几乎是没有胜算的。
她还是解开了保险栓。但一切发生得太快,眨眼间那个人影就来到了她的面前,近到足以完全遮蔽她的视线,同时用不由分说的力度按下了她举着枪的手。
千昭吓得呼吸骤停,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抬眼对上了这位不速之客的视线。
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