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来的正是贺爹还有贺夫人,他们步履匆匆,肩上只是随便披了件外衣,看得出是被临时通知出来的。
下人们纷纷跪下行礼,贺泽愣愣被沈长乐拉住,这时候才终于从自家夫郎千里寻夫来找自己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只不过下一刻脸就黑了。
贺泽不客气道:“贺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旁边这是我夫郎,他来带我走是天经地义。”
说着,还把两人紧握的手举起给众人看,当然是他紧紧握住沈长乐。
夫妻俩一出来心神全部在贺泽身上,哪还注意得到旁边还站着个人,眼下看贺泽对那小哥儿格外重视,贺爹渐渐变了眼神。
而贺夫人同样神色微变。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泽儿偏要离开贺家,原来是在外面有了心爱之人。
两方就这样当着众下人谈话终究不好,于是贺爹一挥手,让其他人照旧看守大门,他则带着其他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路上贺泽这才有机会询问沈长乐,他一下子就注意到沈长乐脸色苍白,身子还瘦了,顿时满脸疼惜。
“长乐,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贺泽悄声道。
沈长乐轻轻摇头,没有回答贺泽的话,只是一路沉默着,虽然态度仍然看上去有些冷淡,但他也并没有甩开贺泽牵住自己的手。
到了地儿贺夫人笑着拉住沈长乐,说对他一见如故,想对他说几句话,说完便拉着人走了,贺泽担忧得眼睛恨不得黏在沈长乐身上,看着他对沈长乐如此关怀,贺夫人心里始终不得味。
儿长大了,有了夫郎便忘了娘。
这头,等贺夫人带走沈长乐后,贺爹瞬间沉下脸,他一直习惯严父的形象,这么多年对贺泽虽有宠爱,但依旧不该严厉。
“贺泽,你知道今天你在干什么吗?”贺爹先是重喝了一声,但他突然像泄了气一般,那一瞬间他不是什么贺家三老爷,而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你要是逃走了,有没有想过你娘会有多伤心?找不到你的这些天她日夜牵挂你,等你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又不理她。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晚上她就没合过眼!”
可是注定要让他失望了,贺泽不是“贺泽”,没有亲情便没有亲情,有沈长乐伴他身边便足矣。
这些日子一直拖着没走,不是对贺家还存有什么留恋,而是贺泽还没找到为原主报仇的机会。
他会亲手解决掉贺蔷,再离开这里。
因此贺泽只是低下了头,带着无奈的笑:“您并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这可以理解。”他没再试图说服贺爹,“您就当是我在闹脾气吧,但我想,如果我继续待在贺家,上次有人刺杀我的事可能会再次发生。”
“你说什么?”
贺爹勃然大怒,神色瞬间变了。
贺泽耸耸肩,道:“我说过,以前发生的意外都不是意外,就算我到了偏远的清河镇,也一样有人想要置我于死地。”
“至于是谁……上次我已经说了,您要是真的关心自己的儿子,不妨这次多上心一点吧。”
提点到这里已经够了,说得多了就要惹人怀疑了。
贺泽正转身离开时,沈长乐也刚好从旁边的房间过来,两人一个对视,贺泽正要扬起笑容来时,却看见沈长乐摇摇欲坠——
“长乐——”
在贺泽孜孜不倦追求自己九个月后,沈长乐终于答应了他。
他不是不喜欢对方,只是对于沈氏集团执行总裁来说,爱情是最微不可提的东西。
沈长乐生于一个富贵的家庭,但他的童年时期并不快乐,相反,他的童年充满阴翳与压抑。
因为他的出生,只是一场充满阴谋的算计。
沈家是南市当之无愧的豪门,手握多家公司企业和加工厂,涉猎广泛,但最精通的还是纺染行业。
不过沈家传到沈长乐父亲那一代,已经隐隐有衰败之势,要不是还有沈老太太在背后支撑,只怕沈氏集团已经易主。
对于家里的事沈父并不关心,他从小就被娇养长大,吃喝玩乐样样在行,却没上过一天班,对公司的各种账务是一概不懂。
有这样的继承人,沈家还没倒也真是神奇。
只是沈父不关心,沈老太太却是忧心不已,沈父已经是她养的第二个小号,沈家旁的人比沈父还要糟糕,至少沈父只是爱玩了点,没有走上什么不法的道路。
于是沈老太太想了个办法,她通过关系找来一位名牌大学毕业的女学生,设法让她和沈父发生了关系,女人成功怀孕,生下的孩子就是沈长乐。
可那时沈父早就结了婚,而且对自己的妻子十分疼爱,他们虽然没有孩子,但夫妻之间并不在意这些。
沈老太太做的这件事最终还是暴露了,沈父知道了很愤怒,他不能对自己的母亲怎么样,于是就把怒火发到那对可怜的母子身上。
小小的孩子还没体验几天母亲温暖的怀抱,就被沈家人抱走,由专业的育婴师看护。与此同时,被剥夺的不仅是孩子拥有母亲的权利,还有他自由成长的权利。
沈长乐被沈老太太严格要求,按照沈家继承人的标准培养,哪里做的稍有不好,就会被沈老太太严厉责罚一通。回到家也不是温暖温馨的氛围,只有沈父无情的漠视,还有沈太太仇恨的眼光。
但小长乐适应得很好,他遗传了母亲的高智,对于安排给自己的功课都完成得很好,这时候沈老太太会罕见地露出一个笑,还会碰一碰小长乐的脑袋,夸奖他一声。
于是小长乐开始期待这样的亲昵,他希望沈家人喜欢自己,就像书本上描述的那样,他也会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他开始没日没夜的学习,明明才七八岁的年纪,从来没有玩过一次玩具,有的只有读不完的晦涩难懂的书籍。
可是变故就是在那一年发生,沈太太怀孕了,他的父亲有了真正的孩子,全家人都在为这个还没出生的生命高兴。
所有人遗忘了他,忘了还有一个可怜的被算计得来的孩子。
成年后沈长乐按部就班进入沈氏集团工作,所有人都在惊叹羡慕他,但只有沈长乐自己知道,当那个被万众瞩目的孩子长大后,所有属于他的,全都会被还回去。
从出生到现在,独属于沈长乐的唯有一个名字,其他的便再也没有了。
因此当初见贺泽时,看到他对自己毫不掩饰的爱慕,也许那时候沈长乐就已经动心。
只是世事难料,沈长乐没想到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会这么快飞走。
那天天气很好,贺泽和沈长乐约好去临市泡温泉,出发前他们不知道那段盘山公路前一天晚上下了暴雨,行至半路一块碎石滚落,轰得一声,车子变了道,直直往山崖下开去。
千钧一发之际,沈长乐没忘记用身体护住贺泽。
他平时很少笑,那天却轻轻笑了出来,目光沉静的看着一直努力向自己走来的爱人:“贺泽……如果有下辈子……换我来爱你……”
贺泽来不及悲痛,下一秒他也被砸到了脑袋,两人就这样相拥着一起陷入永久长眠中。
“大夫,你不是说我夫郎没事吗?为什么都第三天了他还没醒?”
“贺公子稍安勿躁,令夫郎只是疲劳过度再加上没好好用餐,修养两天就会恢复。”
贺泽也知道自己问大夫的话是一通废话,沈长乐面色红润呼吸平缓,应该确实没什么大事,但他就是担心,只要沈长乐没睁开眼坐起身,他就固执地认为沈长乐还没好。
而且贺泽隐隐有种担心,要是这次沈长乐没有睁开眼,也许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心里一阵发慌,贺泽忍不住捧起沈长乐放在身侧的手,轻轻啄吻几下,只是双手肉眼可见的在颤抖。
贺夫人见不得自己儿子这样悲伤,上前安慰道:“泽儿,你都在旁边守了一天一夜了,要不回房间休息会儿?”
这时候贺泽很不想理任何人,但他还保持着对贺夫人的尊敬,于是摇摇头。
过了片刻,贺泽突然抬起头看着贺夫人:“那天……你真的没说什么?”
贺泽怀疑是贺夫人说了什么刺激到沈长乐的话,不然沈长乐为什么会昏倒,但贺夫人却是满心伤心。
这些天她向贺泽解释过好几次,贺泽每次都似信非信,过不了多久又会继续问她。
贺夫人眸色暗淡下来:“泽儿,娘真的没说什么,我虽然嫉妒他能得到你的喜爱,但娘也是真心为你找到心爱之人而高兴,怎么会说不好听的话来刺激他呢?”
“倒是你,一直守在他身边不吃不喝不睡,别到时候人醒了,你又倒下去了。”
贺泽定定看了贺夫人良久,似乎是在判断对方的真心,他眼底有浓浓的青黑色,连续一天一夜没躺下休息,就是铁人也熬不住。
抬手揉了揉眉心,贺泽又转头看了眼仍在沉睡的沈长乐,最终还是点头答应回房休息一会儿。
贺夫人高兴了,跟在贺泽身边忙上忙下,还想亲手为他宽衣,当然,贺泽是严词拒绝的。
亲眼看着贺泽躺下,贺夫人眼里是浓浓的眷恋。
有多久,她没这样看到泽儿睡觉了。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贺夫人出门前去看,却被告知沈长乐醒了。
贺夫人脸色瞬间微变,不过很快镇定下来,没有人发现,她沉声回答:“先不要惊动少爷,让他休息够再说。”
“走吧,带我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