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放这一手来得猝不及防，林昶尴尬地看着裴书珩的脸，在他脸上看出了不悦，想要拽回何放的手却为时已晚，明鸢已经欣然接过了千人面。
“这千人面要怎么用？”明鸢摆弄着面具。
“只要你心里想着一个人的模样，戴上面具，片刻就能变成他的模样。”何放得意地说道。
这可比易容术简单多了，想当初她和师父学易容术，学了半个月才学会。
眼见明鸢带上面千人面，面具上的五官开始扭曲变形，拧作一团皱巴巴的纸然后舒展开来，变成了二狗的模样，待脸变好后，连身形也跟着变得跟二狗一样，像棵歪脖树。
二狗在一旁瞠目结舌地看着对面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假二狗，不由自主地伸手想去摸摸，随即回过神来那是仙姑易容的，哪敢亵渎，只好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简直神了……”
明鸢摸了摸自己的脸，沟壑纵横的粗糙手感让她很满意，顶着这张丑陋的脸，就要将另一张千人面往裴书珩脸上罩。
裴书珩薄怒的脸上露出些许嫌弃的神色，伸手拽住明鸢的胳膊躲了过去，“你难道要乔装成这副模样进拜月阁吗？”
明鸢掀开千人面，恢复成原貌，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自然不是，我可要变个大美人儿，倒是师兄你，你想做我的阿爹还是……？”
“什么意思？”裴书珩眼皮一跳，没来由地一阵不好的预感。
何放听闻，“哈哈”一声笑了出来：“明姑娘的意思是让你选是要‘卖/身葬父’还是‘卖/身葬夫’。”
“放屁！”明鸢抢白道，“什么卖/身葬夫，是卖/身葬兄！”她脸上悄然生出一点薄红。
“胡闹！”裴书珩抢过千人面要还给林昶，林昶却没有收。
“易容进拜月阁是最容易接近白微的法子了，不然师兄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裴书珩沉默不语，沉思片晌后悻悻地收回了千人面，并从玉镯中取出一对鱼符掰成两半，递了一条给明鸢。
“带上这个，有情况用鱼符联系我。我会及时接应你。”
这是同意了她潜入拜月阁的意思了。明鸢满意地接过了鱼符，反手从怀里摸出一颗罔息丸递给裴书珩，“喏，一会儿吃了它，我们回芜城。”她已经迫不及待要用这千人面了。
说完又找二狗要了两身破旧的麻布衣裳。二狗起先不愿意，毕竟家里穷，没两件像样的衣裳。等明鸢答应他下月十五会帮他救回二牛后，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拿了两身破旧的衣服给明鸢。
辞别了林昶三人，换了衣裳的明鸢和裴书珩灰头土脸地回到了芜城。
清晨十分，人影寥寥。两人躲在离拜月阁不远的巷子里各自带上了千人面。只见裴书珩带上千人面后五官移位，扭曲，渐渐变成另一个男子的样貌。
明鸢看着面前陌生男子的脸仔细端详，这张脸相比起裴书珩的清俊更加贵气逼人，与他一身粗衣麻布的穷困格格不入。
她笑道：“你这变的谁啊？怎么比你原貌还好看？这让我很有压力啊……”说着上手就往裴书珩脸上摸去。
裴书珩轻巧躲开，淡淡道：“一个朋友。”他顿了顿，片刻后又解释道：“你不是要变个大美人么，我是你兄长，样貌也不能太丑了不是？”
“有道理。”明鸢点点头，接着将一颗罔息丸塞到裴书珩嘴里。
裴书珩被塞了个猝不及防，没等他看见明鸢易容的样貌，便眼前一黑，万事不知了。
明鸢心满意足地将昏过去的裴书珩用从乱葬岗捡来的草席卷了，自己也带上千人面，正想着要变个什么样貌的美人，脑海中突然闯入一张张扬浓艳的女子面孔。
嗯，这张脸不错。明鸢没有多想，便欣然接受了自己这张新面孔，就着一旁的水缸当镜子使，满意地摸了摸自己这张绝色的面孔，自信一定能被拜月阁的大班看上，然后扯散了长发，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白头巾和草标绑在头上，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在自己和裴书珩的新脸上糊了两把灰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要准备上场唱大戏了。
明鸢拽着破草席，拖着裴书珩的“尸体”从小巷深处走了出来。
太阳上了梢头，路上行人车马逐渐多了起来，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她左挑右选，最后挑了个最显眼的位置，“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也不消她哭天抢地，她这装扮瞬间就吸引了众多行人注目。
芜城自从被阮家接管后近百年没见过这种卖儿鬻女的景象了，一众行人一见这景象，看戏一般簇拥着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嘀咕起来。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一位好心的大娘问道。
明鸢抹了抹眼泪，带着哭腔回道：“我阿爹阿娘死的早，只剩下我和阿兄相依为命，可我阿兄自幼体弱多病，这些年给阿兄看病，家中的积蓄都耗光了，可老天爷还是不可怜我们，昨个阿兄也病死了……呜呜呜……”说着抹了抹好不容易挤出来的豆大泪珠。
“唉，这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呀……”
“快别哭了，”另一位大婶从竹篮里摸了块馍馍，“姑娘，看你这样，几天没吃饭了吧，吃点东西吧。”
明鸢接过大婶递来的馍馍，撩开遮了半张脸的乱发，一口咬了下去。
围在一堆的路人看见明鸢乱发之下的脸，纷纷倒吸一口气，发出惊呼：“哎呦，乖乖，好俊的闺女！”
一个看起来衣着鲜亮的男子不怀好意地笑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帮你安葬你阿兄，你跟我走吧，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说着便要去拉明鸢的手。
一旁挑担的汉子认出他是城南李家的公子，揶揄他道：“这女子克死了爹娘兄长，李公子命可够硬？”
这李公子好色如狂，家里除了一位正妻还娶了三房小妾。这还不算，他还常年泡在拜月阁里，这不清早刚从拜月阁出来，看见卖/身葬兄的美人便走不动道了。
李公子悻悻地笑了笑，抬腿正要走，忽然被身后的叫喊声扯住了脚步。
“李公子！您的扇子忘了！”喊住他的是拜月阁的小厮。
小厮追了上来，恭恭敬敬地将折扇递给这位李公子，一看周围围了一圈人，拨开层层人群往里一瞧，竟看见一个头上带着草标的绝色美人跪在地上啃馍馍，身前还卷着一张破败不堪的草席！
小厮利索地掀开地上的草席，只见里面躺着个满脸灰泥的男子，看五官隐约能看出也是个姿容出挑的，他又伸手探了探鼻息，可惜断了气。
小厮眼珠一转，转身往拜月阁跑去。刚一进门就猴急猴急地扯着嗓门嚎：“金妈妈！金妈妈！外头来了一棵摇钱树！”
“什么摇钱树？”金妈妈被小厮搅了好梦，睡眼惺忪地推门扭出来。昨晚闹腾了一宿，她快天亮才歇下，刚迷瞪了一会儿，就听见小厮催命。
那小厮拿帕子揩了揩手，抓着金妈妈的胳膊就往外拉，“外头来了个卖/身的女子，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和月娘比也不差，可不是摇钱树嘛！”
“你可别框我，要是真如你所说，我便赏你两个大子儿，要是敢骗我，可仔细你的皮！”
“让让，让让。”小厮拨开人群，拽着金妈妈挤到最前头。
明鸢低着头一边啃馍馍，一边抹眼泪，一旁的看客都认得金妈妈是拜月阁的大班，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金妈妈眼光毒辣，眼神上下一扫，隔着明鸢一头散发便看出她漂亮得非同一般。她眼珠子顿时发出亮光，心想这小厮说的果然不错。
接着从钱袋子里掏出一枚十两重的银元宝掷到明鸢眼前，干脆利落地说道：“行了，你的事金妈妈我给你办，你跟我走吧。”又瞥了一眼横在草席上的裴书珩：“唉，可惜了——你，带人把他安葬了。”金妈妈最后吩咐了那个小厮，转身就走。
明鸢捡起那枚银元宝，歪歪扭扭地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膝盖，一瘸一拐地跟着金妈妈进了拜月阁。周围的人见状唏嘘不已，而后便作鸟兽散了。
拜月阁的姑娘们听小厮说金妈妈十两银子就买了一棵“摇钱树”，纷纷好奇不已。明鸢进拜月阁的时候就看见一众姑娘从摘星阁涌了过来瞧热闹。
明鸢装作没看见，埋头吃着金妈妈给她端来的饭菜，好似很久没有吃饱饭的样子。
“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看她吃了许久的饭，金妈妈才开口问道。
明鸢两口吞了饭菜，梗着脖子答：“我是野葫芦乡的，叫兰草。”
金妈妈“啧”了一声。野葫芦乡的名声可不好。她又打量了明鸢一番，见她虽然衣着破烂，露出来的皮肤却还细嫩，指甲缝里也没有黑泥，估摸着该是没做过发死人财的勾当。
明鸢看出了她的顾虑，乖巧地说道：“妈妈您放心，挖坟掘墓的生意我家不做。”
金妈妈这才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那就好——你这个‘草’字不好，嗯，改叫兰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