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很快到了,苏米和杨煦约好一起坐火车回家。
火车站里,苏米慢悠悠地跟在杨煦后面,看着他的背影,仿佛又看到高中时候那个健步奔向食堂的少年,大概是他有大长腿的缘故,每次自己都会被落在后面,然后被发现之后就被他婆婆妈妈催着快走。
这次也不出意料的,这个身材修长,比例逆天的家伙走着走着发现身边少了个人,便回头在人海里寻找着苏米的身影。
苏米朝他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丢。
杨煦松了口气,朝她这边走。
“跟紧点,你这要是被挤丢了可怎么办。”他像个老父亲一样唠唠叨叨。
苏米眼皮一耷拉,撅嘴斜眼看着他,“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还能上不去火车不成?”
“悬呀。”他一把拉过她的行李箱,一边慢慢悠悠地往前走。
苏米挑挑眉,表示不服,但随后脸上却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笑。
火车上,苏米刚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把自己的那个中号行李箱举到行李架上,就被杨煦一把接了回去,轻松地放了上去。
“姑奶奶,你怎么这么不会利用身边的廉价劳动力呢,我在这儿呢,还能劳您亲自动手吗?”杨煦脸上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
苏米扑哧一下笑出来,“好吧。”然后坐到自己座位上。
“不是,你平时都是自己往上抬行李?”杨煦把行李箱放好后拍拍手上的灰,坐在她身边。
苏米看着他,有些诧异,我自己坐火车不自己抬行李还能怎么办?
“嗯,我力大无穷,实在抬不上去就随机找一个帅哥帮忙。”苏米歪着头,开玩笑地说。
杨煦眯着眼看她,一脸狐疑,仿佛在说四个大字“我——不——相——信”。
火车开动后,苏米这种“上车睡”的性格让她昏昏沉沉的进入了梦乡,之前自己坐车的时候都不敢睡得太实,现在杨煦在身边,突然觉得很踏实。
杨煦看着身旁的女孩,长长的睫毛让整个人看起来很有灵气,她的头靠在椅背上,一下一下地往这边倒,突然觉得像只小猫,奶呼呼地睡在那里。
肩膀被轻触了一下,杨煦转头看着身旁的女孩,她这会儿还在努力控制着不把头向这边倒,不过一会儿,好像做了一个甜梦,干脆放弃了抵抗,头直接沉沉枕在杨煦肩头,睡得很酣。
杨煦有些惊异地低下一点头看着苏米的面庞,这个距离还能闻见她头发上洗发水的草药香味,她均匀地呼吸着,看起来平静而温和。
杨煦一动也不敢动,恨不得屏气凝神,生怕惊醒了她。
此时此刻,每一个感官的直觉都被无限的放大,杨煦只感觉自己肩头有温热的一团,灼烧着,挑逗着自己的心脏。
远处传来一阵咳嗽声,这声音越来越近,睡得正香的苏米眉头微微皱了皱。
一个犯了咽炎的大爷经过这个车厢,咳嗽声十分的洪亮。
感觉苏米要醒,杨煦赶紧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装睡。
苏米睡眼惺忪地醒来,发现自己刚才竟然窝在杨煦的肩头酣睡,一瞬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脸上涌,心脏也不自觉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还好这人也睡着了,苏米快速整理好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乖乖在自己座位上坐好。
杨煦强忍着自己想要向上扬的嘴角,撑了好一会儿才假装自己从美梦中醒来。
看着苏米的脸红扑扑的,还有些婴儿肥,让人想上去捏一把。
她时不时地往这边瞟一眼,像做贼一样,杨煦莫名觉得她有点好笑。
“怎么了?”
“没事啊,我就看看那边车窗的风景,挺好看的。”苏米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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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站台,苏米的爸妈已经在接站的地方等着了,杨煦看了一眼手机,和之前一样,依旧是老妈打发他自己回来的信息。
看着爸爸妈妈,苏米笑着挥挥手。
“杨煦家在哪儿啊,上车,捎你一程。”爸爸很大方地说。
杨煦开始还在推脱,不好意思坐别人家的车,直到苏米说:“这么多年同学了,还客气什么,快点上车!”
命令式的口吻直接让杨煦把自己塞进车里。
到了车上,只见杨煦腰板直挺,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像个木头人。
苏米看着杨煦发笑,凑过去轻声说:“大哥,你腰上钉钢钉了?”
杨煦的脸色立马奇怪了起来,赶紧调整姿势,但是还是看起来很别扭,苏米没控制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咪咪,别欺负同学!”坐在副驾驶的妈妈看不下去,连忙让苏米收敛一些。
杨煦转过头看她,原来她的小名叫咪咪。
眼前突然浮现出那天救过的小白猫,看起来温温柔柔,软软糯糯的,但是警惕性却极强,有锋利的小爪子保护自己,只会对信任的人露出自己软软嫩嫩的肚皮。
可是自己,好像还没有成为她最信任的那个人。
一路上,史晓梅从后视镜看自己的女儿,感觉笑容多了不少。
相比上个假期那个垂头丧气的颓废少女,苏米现在的心态似乎积极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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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
杨煦放下行李箱子,发现老爸老妈都没在家,但却在客房里发现了一件十分眼熟的物件。
爷爷的尼龙布袋子。
那是一个蓝色红色条纹格子交叠的编织袋子,以前在爷爷家的时候,那个袋子就放在门口,爷爷去哪里如果需要拿很多东西,就会背着那个布袋。
杨煦的少年时期都和爷爷一起,因为之前父母总是出差,小杨煦就被送到乡下爷爷家,看爷爷在牛棚里挤奶,在小院里种黄瓜柿子,和爷爷去大田野里撒种锄地,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后来,杨爸杨妈的生意逐渐稳定下来,赚钱在城里买了房子,这才把他接回来。
这样,他只有在放假的时候才能回去看看。
在家里溜达了一圈,除了多出了那个尼龙袋子其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厨房的锅里还剩下一些有些温热的米粥,看来爸妈刚离开不久。
杨煦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妈,我到家了,你们去哪儿了?”
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略显疲惫,“我们在医院呢,你爷爷住院了,我们在这儿陪护呢。”
“我爷爷怎么了,查出什么病症了吗?”
爷爷向来不喜欢呆在城市的楼房里,爷爷觉得城市的高楼就像鸽子笼,会把人禁锢住,不论是身体还是思想。
所以他本该一看见那个爷爷的尼龙袋子就想到爷爷可能生病的。
杨煦有些自责,也有些心疼。
“昨天做了检查,不太好。”妈妈压低了声音,应该是怕爷爷听到。
杨煦赶紧穿上刚脱下来的外套,“我过去看看。”
病房里。
杨煦的爷爷正坐在病床上,略显费力地咀嚼着杨妈给熬的软烂的米粥。
杨煦跑着赶到病房门口,特意慢下脚步,调整了一下呼吸,才走进去。
“爷爷!”杨煦调整好情绪,带着满脸的笑意。
“哎呦,大孙儿,咋刚回来就跑医院来了?”
爷爷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依然挡不住溢出的幸福感。
“这不听说你在医院,我想着好久没见你了,就跑来了,怎么样,现在什么感觉?”
“就是肩膀和后背有点疼,没什么大事儿。”爷爷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
杨煦看着爷爷,上次见这个老人的时候,还是在乡下,爷爷胖胖的,肤色黝黑,两个脸蛋红红润润的,泛着光泽,但是身手十分的矫健,在地里摘着新鲜的瓜果,准备给孙子尝尝鲜。
如今看着病床上一小口一小口喝粥的小老头,仿佛是个泄了气的气球,松松垮垮的,鬓角多了些许白发,明显消瘦了不少,眼眶有些凹陷,神色也有些呆滞了。
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杨铮,爷爷一生要强,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杨煦感觉好像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心脏,时不时剜一下自己的肉,想起小时候爷爷给自己带来的那些特别的回忆和无微不至的照顾,歉疚和难受的感觉瞬间充斥了整个身体。
太阳渐落,杨妈打发杨煦和她一起去给爷爷打饭。
“我爷爷这个病,到底什么情况了?”杨煦关切地问。
“肺癌晚期,癌细胞已经转移了,目前只能保守治疗,吃一些药来维持。”
杨煦的脑子嗡的一下,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身体硬朗,精神抖擞的一个老人,这么会突然变成了一个虚弱的,癌症晚期的小老头。
无力感瞬间充斥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杨煦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够做些什么,才能留住他最珍贵的家人。
即使自己是个医学生,此刻也无能为力。
就好像是命运的嘲讽。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杨爸留下来守着爷爷,杨妈带着杨煦回家。
“你先回去吧,我想出去走走。”
“要不要妈陪你啊。”杨妈有点担心,毕竟杨煦刚刚知道这件事情,不免会有些接受不了。
“不用,放心吧,你们就好好休息,安心照顾我爷爷,我这边你们不用操心。”杨煦的语气听起来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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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煦低头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来到了一个商圈,上面一个明晃晃的大牌子——金达广场。
广场上十分热闹,跳广场舞的大妈大爷跟着音乐节奏,每一个动作都充满着力量。
杨煦看着,爷爷如果能够习惯城里的生活,也会和他们一样,神采飞扬吧。
看着商场门口的人流,杨煦却觉得十分落寞。
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杨煦!”
回过头去,是苏米的脸庞,杏核状的眼睛笑得弯弯,很高兴地和他挥手。
杨煦尽力平复着心中焦虑不安的情绪,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这笑容怎么看都有些苦涩。
苏米瞧着他,眼神里透露出些许疲惫与不安,好像和平时那个喜欢开她玩笑,嘻嘻哈哈的男孩子不太一样。
“天黑了,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不用赶紧回家的吗?”
折腾了一天的他一时不知道聊些什么,开始没话找话。
“我家就在后面,我出来买个奶茶,不着急。”
“你喝不喝,一起啊。”
杨煦此时没什么心情喝奶茶,只是单纯地想走一走。
此时奶茶店已经没什么人点单了,他们很快拿到了饮品,然后坐在店里面的长椅上。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并排坐着,安静到杨煦可以听见苏米缓慢咀嚼脆啵啵的声音。
杨煦觉得很奇怪,两个人虽然什么也不说,但有苏米坐在身边,自己就觉得心情平静了不少。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啊。”这次苏米先开口。
她从来没见过杨煦这副摸样,有些颓废,有些倦怠,眼神有些空洞,好像被榨干了灵魂。
杨煦从来都是活力满满的,让人以为他好像没什么烦心事。
苏米一直觉得,这副有些病恹恹的神态只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杨煦只是“嗯”了一声。
他现在脑子很乱,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和苏米叙述这件事情。
感觉到杨煦没有特别强烈的表达欲望,苏米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但她感觉如果此时有一个人在他旁边絮絮叨叨,应该会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让他没有那么难受。
她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哪怕杨煦听不进去,当作背景音也好。
“你还记得我们在香港的那次偶遇吗,那时候我状态特别差,因为我喜欢了一个人,他在很多方面都很优秀,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NPC,我付出了很多时间精力和情绪去经营这段感情,但它最终还是走向失败了,我变得有些自卑,再加上对未来特别迷茫,学业也非常的糟糕,我的心情就很不好,一度控制不住自己难受的情绪,身体也出现很多小状况,我偷偷去看过医生,他们说我有中度抑郁的倾向,要我吃药。”
杨煦转过头看着苏米,眼神里带着些温柔与悲伤。
他懂得她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