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18,欢迎来到藏宝阁,你要换些什么东西?”
“先让我看看都有什么。”顾萧缀在后头,脑子里却已经变换了景象,他正在一个类似书房的房间,一面墙边摆了个书架,上面有三两闲书,房间中央有个案几,放着一壶泡好的热茶,他也不客气,给自己倒了一杯,是上好的碧螺春,茶香沁人,他透过热气继续打量着,很快,主脑应该是应允了他的要求,另一面墙翻转了过来,背后是一个大的摆架,每一个格子上都放了宝物。
顾萧也才开始游历江湖,对着这满室琳琅都不甚了解,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不过他本来也不是为了交易的,于是他问到:“能否交易凝魄丝?”
“当然。”
顾萧愣了一下,没想到主脑答应得这么痛快,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兑换东西有什么代价?”
“所有借贷者都可以免费兑换一次。”
竟然还有这种好事?!那自己岂不是亏惨了!
“能免费兑换的都有哪些?”
那面墙又重新挪到了顾萧面前,顾萧惊诧一瞬,“这些都可以换?”
“没错。”
“那好,我要兑换……”
过了乱石堆,是一条小道,两边是高大的树木,将小道完全遮蔽,以至于月光几乎透不过来,小道昏暗不已,不过他们几个武功俱佳,目力也比平常人好得多,走起来倒是无大碍,顾萧四处看了看,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总感觉林子里有星点的光,像是由兵刃折射所致,他留了心眼,拉了拉柳成舟,压低声音提醒道:“阿回,小心周围。”
柳成舟很快会意,拍了拍他背心以示安抚。他们穿过小道之后,一大片月光猛地倾撒下来,临近水域,地面长了许多不知名的小花,这季节正开得茂盛,五颜六色地交错在一起,再往前便是那玉婵湖——湖水非常清澈,即便湖里歪歪扭扭地倒了许多残缺的雕像,却仍旧清晰地映出月亮与生人的倒影,顾萧瞥了一眼,他明明不怕水,却莫名心悸,细细一看,才发现那些歪倒雕像明明都是些庄严肃穆的神像,脸上的神情却分外轻佻,在月色下,更显诡异,他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靠近了水岸。
顾萧一路走过,可怜的不知名的野花便被踩倒进泥里,留下一串明显的痕迹。顾萧拿出地图,这里的确是玉婵湖,也就是云澜剑沉没的地方——谁将它沉进湖里已经不可考,但民间是有一个传闻的,当年神匠邱成制成此对剑后,与妻子一同游历江湖,好不快活,可他妻子自幼身体虚弱,没几年便撒手人寰,邱成见了对剑伤心,适逢祖师爷参加名剑大会,便将应雪剑送给了祖师爷,而云澜剑,则送给了故去妻子的姐姐姚金凤,姚金凤自立门楣,将此剑束之高阁,后衰落以致于云澜剑不知所踪,有人说是被拾荒的卖去了铁匠铺,被重新锻造卖了出去,也有人说被浪客捡去作防身武器,后归隐山林便来了鸠乌山,直到云澜剑出世,当年的传闻又分出了许多分支,但年代久远,是真是假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如今名剑已出,便已在江湖上掀起风浪,似要饮血开刃,一展神威。
许是越发靠近玉婵湖,顾萧背上的云澜剑颤鸣不止,仿佛在拽着他往更深处走去,他看着歪倒的神像,咧起的嘴角像是在邀请他走得近些,再近些……更近些……
顾萧不自觉地踏上水面,沁凉的湖水没过脚踝,带来一丝寒意,他朝柳成舟望了一眼,这里明显还没有人来过,即便是有埋伏,也是在外围,湖底的情况根本没有人去看过,别人可以不去,但他的任务地点就在这里,若不去一探究竟,就更是无法交代了。
柳成舟点头叮嘱:“你且小心。”
顾萧吸了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他水性说不上好,算不得差,好在这个湖并不算深,只是刚一入水,那些歪倒的巨大佛像被水花溅湿,微翘的嘴角似乎被水润得更上翘了,他却无暇觉得恐惧,只想快速查探湖底,越靠近湖底,别在腰上的云澜剑便愈发不安分,到了水底尤甚,嗡嗡颤鸣着,几乎要脱鞘而去,好在顾萧伸手按住了,水底有太多沉积物,他几乎很难找到云澜剑具体沉没的地方,也只能靠着剑的指引前进,但越靠越近时,他便觉得自己呼吸难以为继,眼看一口气就要到尽头了,离水底也不过几步之遥,顾萧咬了咬牙,继续往底下游去。
但水底深黑,月光侵不进来,一个人穷一口气,也只能撑一时,不能撑一世,顾萧焦急地拨了拨周围的水,但他人力微薄,在水压下,只留下一道浅浅水痕,又被浑浊的水流压过去,湖面仍旧平静,一丝涟漪也无。但顾萧却觉得胸腔都要被挤爆了,窒息感让他手脚动作都有些忙乱,扑腾几下,不进反退,离着云澜剑指引的地方更远了,他撑不住猛地吸进去一口浊水,但更多的水汹涌而来,无孔不入,一直冲击着他的口鼻,眼看形势不对,顾萧也只能作罢,手脚并用地开始往上爬,却听得扑通一声,一个熟悉的人影潜入了水下,顾萧摆了摆手,继续往上游,柳成舟水性显然比他好得多,几下就游到了他身边,拽过人贴上他冰凉的嘴唇,渡了半口气过去,顾萧眨了眨眼睛,柳成舟已经拔出了他背后的云澜剑,于是顾萧也没空不好意思,跟着柳成舟重新潜到湖底。
兰兰嘟囔了一句:“看到蓝光了吗?打游戏的话这就叫任务指引,快去那儿。”
顾萧有些疑惑,不太理解什么任务指引,不过他也明白他应该朝着发光的地方去,于是拽了拽柳成舟的衣服,柳成舟会意,拉着人很快便到了那处,将云澜剑连带着刀鞘一并插进了水底,一阵耀眼的金光闪过,照亮了整个水底,漆黑的湖底,是数不清的破烂侍女像,她们四肢残破,面容狰狞,断肢残垣四处散落,堆成不可思议的‘肉堆’,倒下的佛像便倚在这些残肢上,一面在水里苦闷地抿起嘴角,在湖水外面的一半,分明是慈爱地微翘着,垂闭的双眼已然睁开,怒目而视,盯着水底的两位不速之客,顾萧被一瞬间的诡异景象吓得冷汗直冒,在水里显得格外冰凉,柳成舟捏了捏他的手腕,顾萧如梦初醒,颤抖着将云澜剑拔了出来,湖底瞬间归于黑暗,柳成舟拉着人赶紧往上游,头顶却炸开猛烈的水花,紧接着,湖底卷起巨大漩涡,水面也不停地炸出水柱,浑浊有力的水流几乎要把人内脏卷碎,哗啦的水声震耳欲聋,两人见形势不妙,迅速往岸上游去,沉寂的雕像却被一道看不清的光划过,瞬间炸裂开来,飞溅的碎片极具威力地四处迸射,比唐门的暗器还要利三分,两人在水里本就费力,行动受阻,顾萧眼看着躲不过,只好拔出云澜剑,将接连飞来的几块碎石块劈向一边,柳成舟也将应雪剑拔出,将飞来的碎片一一打落,两人得了间隙,一跃而出,柳成舟拉着他踩到了一只佛像上。
“顾少侠!小心!”不用方有为提醒,顾萧就已经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寒光,他身形灵动,犹如兔起鹘落,轻巧地躲了射过来的暗器,紧接着又是一发,顾萧皱了皱眉,歪头躲过,后面的暗器竟然追上了前面的,两相碰撞瞬间炸出一蓬紫色的雾,顾萧只来得及捂住口鼻,却整个人都被包裹在毒物之中,他赶紧着力一踏,换了位置,柳成舟比他反应快得多,应雪已经出鞘,如一柄利箭,流星一般划向偷袭之人。
唐言本就在与方有为缠斗,此时看到应雪剑也不禁额上滴下冷汗,他大喝道:“愣着作甚!你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
随着唐言话落,成千上万的凝魄丝从四面八方穿了过来,顾萧用剑斩断一些,却不过是皮毛,更多的凝魄丝卷向了应雪剑,将莹白的剑身裹成蚕蛹,唐言得了喘息这才从腰间别着的暗器囊里掏出一形如莲花,泛着金光的东西,用独特的手法打开了暗器并抛向了空中。
“不好,是佛怒唐莲!快撤!”方有为将扇子一甩,将唐言逼退三步,但唐言丝毫不恼,反而挂着阴冷的笑容,看着头顶灿如金莲的暗器。佛怒唐莲已经完全盛开,从高空中洒落万千针雨,顾萧赶紧调转周身内力,不敢小觑,云澜剑簌簌一抖,绚丽剑光在月色下折射出数千重影,一式千峰已将近处的毒针扫落,他赶紧去看离得最近的方有为,好在他功夫也是了得,将扇一转打落最近的毒针后,划开扇面已将铁扇拆成数枚利刃,来回流转着与四射的毒针碰撞,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也没什么大碍,顾萧便抬头往柳成舟那边看了一眼,只见应雪剑已经被完全裹在了凝魄丝中,更多的丝线缠向了柳成舟,佛怒唐莲洒落的毒针也已经近在咫尺,顾萧心头一跳,不管三七二十一,斜抖剑尖,清辉胜月,剑气夹着雷霆之势撕扯开渐渐收拢的凝魄丝,柳成舟曲指一收,应雪剑已经破开了凝魄丝的重重围裹,瞬息之间回到了主人手里,将闪着寒芒的暗器扫落,顾萧这才松了一口气,却感觉头顶一股惊人的压力,他猛地抬头,竟是神兵天阙!
周文钥咬牙一挥,重剑虽无锋,但带起的劲风割得人脸疼,让人一瞬间就生出惧意,这样一柄刀从正面砸下来,就算是最硬的盾也毫不让人怀疑会被打得稀烂,顾萧愣了一瞬,没想到周文钥会偷袭,也就这一瞬的空档,唐言打了个响指,顾萧瞳孔猛地一缩,感觉像是有人拿着尖锥钉向了他的颅骨,他抱住头,整个人狼狈地跪了下去,颤抖得握不住云澜剑,名剑从手中脱落,被凝魄丝卷走。
“师兄!”柳成舟只来得及甩出应雪剑,他看着周文钥,犹如看着一件死物,漆黑的眼瞳里只有浓烈的杀气,应雪剑精准拦在顾萧头顶,但天阙本就颇有份量,再加上周文钥一丝情面也不留,应雪剑被硬生生砸下去一截,柳成舟御剑的手已经暴起青筋,他大喝一声,杀气有如实质,灌在应雪剑上,寒光大盛,应雪剑已经挥开了天阙,恐怖的气流吹皱了水面还不够,甚至已经卷起水柱将周文钥锁在里面,周文钥看着眼前这抹锃亮的雪白,知道自己应该要逃,她抗不下问心剑意,但恐惧让她连挪动脚步也办不到,寒意已经将她蚕食殆尽,只余下对绝对力量的恐惧,她跟柳成舟的差距太大了……从小就是这样,无论她怎么努力,柳成舟对她都是止于师兄妹,从不让她窥见他的心事,亦从不与她论剑,曾经她问过,柳成舟只答自己控制不住应雪剑,怕伤了自己,她也曾幻想过这也算另类的怜惜,可如今,刀剑相向没有任何余地,也没有一丝留情,这天下活着见过凌霄九剑问心剑意的人少之又少,他是真的动了杀心,周文钥苦笑一声,闭上了眼睛。
虞迟目眦尽裂,取下背上的琴,十指翻飞,原本低沉悠远的琴硬是让他弹得又急又重,犹如魔音贯耳,顾萧埋着头,满脸痛苦,却伸出双手握住了应雪剑的剑柄。
“顾萧你疯了!”苏毓收了剑,冲着顾萧大喝,一时之间都已忘了自己几乎从来没有直呼过对方名讳。应雪剑本就排斥异主,如今杀意之剑雷霆万钧,顾萧刚一碰上剑柄,数不清的剑气已经刮破了他手上的皮肉,深可见骨,柳成舟咬了咬牙,想收剑却不是那么容易,虞迟舔了舔嘴唇,果然早先对顾萧下蛊是赌对了,他不敢停,又连拨了三声,一声比一声重,顾萧痛苦地甩着头,好似被什么缠住了,手却不怕死地更加用力握紧了应雪剑,柳成舟不得不松了对应雪剑的控制,却因为暴涨的杀气反噬到自己身上,气血一阵翻涌。
方有为一下便看明白顾萧这是被琴音控制,铁刃脱手而出直奔虞迟掌中琴弦,虞迟却是把琴一翻,猱身躲过了攻击,唐言冷笑一声,又重新命令唐岳攻了上来,方有为皱着眉,与苏毓背靠背,一时却也无解,唐言唐岳虽然武功不及他俩,但恼人的暗器却是一箩筐,若稍不注意中上一个,怕是尸骨无存!
柳成舟压下翻涌上来的血气,一双眼睛已经变成了猩红色,踏水而来,瞬间移到了周文钥身后,隐约泛着红光的手已经扣上了周文钥纤细的脖颈,另一只手握住了应雪剑的剑柄,声音冷若寒冰:“你大可以试试是我的手快,还是你的蛊更厉害。”
周文钥睁开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却犹如恶鬼修罗般的男人,窒息感让她呼吸不顺,憋红了脸,她艰难地看了虞迟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被控制住的手却从绑腿上掏出了一柄匕首,柳成舟手上加了力道,周文钥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却紧紧握住了手上的匕首,抵在了顾萧颈间。
腥红的血滴落在佛像上,润湿了神像勾起的唇角,随即化进澄澈的湖水里,漾起一圈极其细微的涟漪,虞迟双手不停,琴音贯彻深林,惊飞云雀,顾萧不仅是握住应雪剑的手正汨汨地往下滴着血,两只耳朵也流出血来,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应雪剑,柳成舟低头看着周文钥,声音倒是温柔了些,“把它拿开。”
可越是温柔,周文钥的手愈是抖个不停,锋利的刀尖在顾萧脖颈上点出几条不规则的血线,柳成舟闭了闭眼,如果有得选择,他并不想同门相残,即便他早已叛出青云。
除了那双红得像血一样的眼睛,周文钥什么也看不见了,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