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中,他沉默良久,最后终于开口∶
“也就是说,万朝集团不仅是培才和登科的股东,并且其中有个高管,甚至是这二者的创始人之一?”
“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詹衔盛提着颗心继续解释∶
“而且…根据当年的受害者家属表示,他们送孩子去的时候,并没有收太多学费,甚至机构那边还给了他们钱。
哦!然后我还查出,除了沈老弟那边两年前救出的受害人外,有一大批更早之前的受害人,有好些已经因病逝世了,而且病例上…你看!”
他指了指屏幕∶
“这些去世了的孩子体内,有些是失了器官的龙集团要她提供器官,再将器官运送到东南亚去。
而A国,处在东南亚地界。
这不是巧合。
突然,手上手机一震,晏景医低头简单看了眼便支起身∶
“我出去一趟,你们继续查。”
“等等。”
他刚回头,另一道身影便挡住了去路,祁沧旬定定站在晏景医前面∶
“晏景医,我们谈谈。”
……
同一时间,几名警察已经集结完毕,就等着沈衡翳一声令下便动身。
而后者却迟迟未开口,只是望着走廊,似乎还在等谁。
“……沈队?”
郑伸谨慎催促道。
就在这时,耳麦里也传出了榆思年的声音∶
“沈队!我找到陶于昌了!他就是朝国贸大厦去的没跑了……!”
“……好,知道了。”
短暂默声后,沈衡翳应话,反复确认走廊那边没人再来后,面色复杂地收回眼,转身时拍了拍郑伸的肩,再开口时,已经收回了那阵没由来的苦涩∶
“走吧。”
……
墙壁被碰撞发出响声,晏景医一声闷哼,眼神却依然平静,倒是同面前已然失态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晏景医……!你就不能别倔了!”
祁沧旬见自己说了半天,对方依旧一声不吭,气不打一处来,说话时态度更加激烈∶
“难道你以为你背后做的事能瞒得过所有人么?杜局从一开始就告诉过我了!他也肯定警告过你……!
包括现在的案子,如果没有当年的事,你还会像如今这样,紧盯着方龙和万朝不放吗?”
他双手此时还紧抓着晏景医的肩膀,说到这时,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力度越发收紧,再开口时,语气从质问中,又带上份无力和猜忌∶
“你一定要这么执着于过去吗?”
“…我执着的从来不是过去。”
晏景医终于有了反应,只是他的神色依旧淡淡,同往常那般,用再冷静不过的话语回应着对方,然后开口∶
“我执着的只有真相。”
……也只需要真相。
在祁沧旬短暂发愣间,晏景医一把拍开对方压在自己肩上的手∶
“没有其它事我就先走了。沈队长还在等我,如果耽误了我这边的案情,到时候就算是杜局来了也别想救你。”
……
天台无风,天气正晴。陶于昌直直站在天台,眼神平静。
一声巨响后,他身后的铁门被猛然推开——
“陶于昌!”
见陶于昌还好好地站在原地,沈衡翳松了半口气,可紧接着又屏息,柔下声开口∶
“陶于昌,你先下来,有什么事我们下来再说,好吗?”
陶于昌似是毫不吃惊于他的到来,闻言很自然便转过头,笑着歪了歪头∶
“好久不见,警察叔叔。”
他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反而玩似的用两只手勾在栏杆上,脚后跟着地向后仰去,引得面前几人都是一阵惊呼。
见几名警察都因他的举动而有所反应,林安一反倒更加愉悦,随即在他们的目光下将自己的身体拉回,又将身子撑在围栏上边∶
“警察叔叔,你们别紧张,我不会就这样死的。
你们想和我谈谈?好啊。”
他应得干脆,可下一刻便眼神冷漠地看向前面,一只手直直指向沈衡翳∶
“但我只要他留下,其余人如果不走,那我就……”
不待话说完,他便将一只脚探出,就这样悬挂在高空。
让警方失去主动权并不是件好事,可沈衡翳此时也已经顾不得这些,一瞬迟疑后便立即朝身后下达了命令。
大门又应声关上,确认身后的同事已经离开,沈衡翳深吸一口气∶
“他们已经出去了,你先下来,好吗?”
陶于昌像是充耳不闻,只是将那只脚收了回去,淡声道∶
“警察叔叔,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也知道为什么你们要找我。
因为我不仅杀了林安一,还杀了赵泽宇和屠章。”
没等沈衡翳吃惊于对方就那么坦荡地承认罪行,陶于昌又道∶
“你们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杀他们吧?”
他面上淡笑,出奇坦然地道出事实∶
“因为他们活该。
林安一只是个仗着家里宠爱就到处欺负人的废物,而赵泽宇就算是去了培才那种地方,也只会继续欺辱比他更弱小的人!
至于屠章…哈!懦弱无能…分明是他先怂恿我一起逃走的,却因为胆小,不仅食言,还告发了我!他们都该死……!”
眼瞧着他情绪越发激动,沈衡翳赶紧出声让对方“冷静”,陶于昌却仍是置若罔闻。
他双眼泛红,再开口时,喉咙里带有哽咽∶
“警察叔叔,我见过你,很早就见过,就在两年前的培才书院……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抓错人了啊……?”
两行清泪从他眼中夺眶,他身形颤抖,吓得沈衡翳正要靠近,便听对方嘶吼咆哮∶
“我被爸妈打到昏迷的时候你们在哪?!我被他们欺负!被粪水泼脸!被抓着头发摁进厕所被迫喝拖把水的时候你们在哪?!我哭着喊着求他们饶了我的时候你们在哪?!我爸妈和他们做交易,像交换商品一样把我交给他们的时候你们又在哪……?!”
他怒吼着,嗓音嘶哑,像是宁可拼尽了全身力气,也要将全数委屈诉说出口那般。
“在我杀了第一个人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回不了头了…可是我没办法、我没办法……他们就是该死就是该杀!甚至你们这次过来就是为了保护他们那种畜生才来抓我!!!
可我没做错……!”
陶于昌狠狠抹去一把泪,大声制止着还在试图靠近的沈衡翳不准过来。
身后鸣笛喧嚣,有一阵警铃越发接近。
他微微侧身,见人群中有辆消防车迅速停至楼下,紧接着下来几名消防员,开始在他站着的地下,铺设起了救生气垫。
意识到已经拖时间拖到了消防员赶到,沈衡翳一口气还没舍得放,便见陶于昌又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警察叔叔,你知道吗?虽然那三个混蛋一个比一个畜生,但他们都有爱他们的家人。可我直到最后,也只有对只会殴打、训斥、命令、利用我的父母……!”
“……所以你就杀了他们?杀了你的亲生父母?”
沈衡翳不住颤声问。
陶于昌依旧坦言∶
“是啊。他们只有我带给他们利益的时候,才会对我一点点好,可是现在,我没有价值了,所以我杀了他们。
就用…这个。”
就在陶于昌说完这句话的瞬间,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染血的刀,原先抓在栏杆上保持平衡的手也在那刻松开,转而用双手紧握住刀柄,随即将刀尖,直直对准自己的咽喉,面朝沈衡翳又是微微一笑,眼中却毫无神采∶
“警察叔叔,谢谢你。面很好吃,那是我十四年来,过得唯一一个生日。真的…谢谢你。”
陶于昌吸了下鼻子,向上望了下,许是想止住眼泪,他不住带有哽咽∶
“我弟弟还小,我不想让他再经历我的人生,所以我帮他干掉了我的父母,但他那么小,没有我是活不下去的。
所以,叔叔,只能麻烦你帮我照料一下他啦。”
他微微歪头,笑意更盛,在沈衡翳扑过去想要抓住他的瞬间,陶于昌朝他比了个口型——
“再、见。”
……
“陶于昌——!”
事发突然,门外几人虽早已做好冲进来的准备,却也压根没来得及反应。
而沈衡翳即便是以最快反应冲向那边,陶于昌的身形也比他更快一步,坠下了那道深渊。
心脏如雷般跳动,沈衡翳死命伸手,却也只在一刹那触及到陶于昌的衣物。
他下意识就要往下冲,半边身子都已经挂到了半空,却在下一刻,感觉上面传来股强烈而紧急的力度,将他拼了命般往反方向拽。
一阵温热覆在他的双眼上,耳边传来熟悉又温和的声音——
“沈衡翳,别看。”
——是晏景医。
……
“所以,根据现场照片和嫌疑人老师的说辞来看,嫌疑人在早上七点半前,将自己的弟弟捆住并藏在衣柜里,随后持刀杀死了自己的父母,并在换掉衣服后,在学校上了三节课,紧接着逃学搭‘顺风车’到我们这跳了楼。”
听苏玄旭的一番总结后,林郁青点头。
她在给沈衡翳打完电话不久,队里派下的人就到了,由于事先并未说明,因而派来的只有寻常刑警,并没有法医,因而陶于昌父母的死亡时间,当时也只能通过他们的经验来初步判断。
而无论如何算,死亡时间也绝对在三小时以上,与陶于昌逃学时间对不上。
后来林郁青向时乐询问后,才得知陶于昌早上再次迟到,再根据陶于昌弟弟描述,称自己醒来时便在柜子里,如此一推算,确实在早自习这段时间行凶最为合理。
至于凶器,他们在陶于昌的自/杀现场找到了拿把刀,就扎在陶于昌的脖子上。
当时消防车及时赶到,救生气垫在陶于昌跳下之前就已经摆好,以国贸大厦的高度,跳下去是有生还希望的。
只是谁也没料到,陶于昌会带上那把刀。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跳下,又将刀口指向自己的脖子,借着自身重力,最终将自己绝命在了那把结果了自己两位血亲的刀上。
说起陶于昌的自/杀……
林郁青心中暗暗叹气,只是一口气还未叹完,苏玄旭便讲她打断∶
“好,那就继续查下去。既然嫌疑人已经招供,之后的流程,你们就顺着继续。
林郁青,虽然你查案有功,但出于是私自并且是单人出警,记一次过,写篇检讨下周交上去。
在那之前,接下来的调查,先由你主要着手。”
对于前段的处分,林郁青原还在意料之中,只是垂眸淡定听着,听到后半段立马发觉起不对来——
这不是在暗示不让沈衡翳继续之后的调查吗?!
她心急开口∶
“苏局…!沈队他……”
“以沈衡翳现在的精神状况,让他继续调查迟早出事,林副队,我知道你关心同事,但我们做警察的,更要为案件负责。”
“……是。”
见她勉强应下,看着还没死心,苏玄旭心累地摆摆手∶
“没事就出去吧,案子还没查完,接下来就要先继续辛苦你了。”
林郁青虽心有不甘,但也没再说什么,默默退出了办公室,在门合上的一瞬间,她才喘出一口气,看向门口站着等待的一行人,最终确定目标∶
“晏顾问。”
晏景医方才似乎正和一名小辈说话,闻言转头,略略颔首∶
“林警官?”
林郁青深吸一口气,似是打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而后缓缓道∶
“…沈队他…现在状态很不好。
……他很信任你。”
这两句话没头没尾,又因为是林郁青开的口,在话出口的那刻,身后几名小辈立刻警觉,将目光全数投在晏景医身上,眼神中带着几分好奇,以及几分…八…卦……?
晏景医恍若未觉,只是再一点头∶
“我知道,我会去找他的。”
听他如此说,林郁青倒是松口气,不用再继续措辞,应声“好”后,又一眼将